梁夫人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屈辱不甘,也没有冠以爱之名向她祈求些什么,好似她原本就做好了分别的准备,这一番坦然大方,不禁让她吃惊。
可吃惊过后,也隐隐为梁叔夜不值,矛盾之心是她自己也看不透的。
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道:
「走吧,带着你的朋友走!一个字也别乱说!」
萝涩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体力透支,在她亲耳听见,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愿意放了牛长庚他们后,她长抒一口气,只觉眼一黑,便厥了过去。
等她再度悠悠醒转,已经两天后的晌午。
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般,喉头发疼,咳嗽不止。
她从床上掀开被子欲下地,刚好三娘开了门端着米粥走进,忙把漆盘搁在桌上,快步来搀扶她:
「起来做甚么,快去躺着罢,大夫说你身体羸弱,叫烟伤了里子,得好好将养,不然得了痨病,那可不得了」
萝涩抿了抿干涩的唇,抓上三娘的手背,急切地抛出一串问题来:
「我睡了几天?谁送我回来的,长庚、兜子大家都还好么?知府衙门那边如何了?还有……还有梁叔夜……」
三娘轻声细语的宽慰着她,把她扶到圆凳上坐下,道:「你莫急,我一件件说与你听。你昏睡有两日了,是长庚给你送回来的,随他去的烧伤了两个,好在性命无碍,我发了点抚恤银子打发回去休养了」
她顿了顿,把十谷粥碗端出来,另塞了个勺子与她,继续道:
「知府衙门叫一把火烧了干净,虽说对着外头说意外走火,可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就有谣言四起,一件听着离谱,却说得人最多」
萝涩握着勺子的手指关节泛白,追问道:「是什么谣言?」
「说何府少夫人同霍知府私通,连何藻也是霍良的种,这事叫何将军知道了,点了勤王营的兵,到知府衙门寻仇滋事,跟巡捕营拼了两败俱伤,一场火起,都葬身其中了」
这确实是事实,可不是事件的真相,只能说是有心之人,用一件离谱的事实去掩盖另一桩涉及朝堂纷争的阴谋罢了。
三娘见她颦眉紧蹙,郁闷忧惧,便劝道:
「你别难过,舌头生在别人身上,要怎么说你也没法子,只是可怜老将军一生戎马,军功赫赫,到死晚节不保,还如此遭人非议。对了,朝廷明旨降了,追封他为忠穆伯,风光大葬」
「忠穆伯?可有世袭罔替?」
「哪能,皇上又不傻,何将军那个胡作非为的儿子,哪个愿意他承爵?他虽没有封得一爵半职,可他老婆姜氏,可是封了三品淑人,成了世家命妇,名里名外掌去了一府事宜」
「那勤王营的兵符呢!」
萝涩突然想到这一关节,她要知道这场博弈后,谁是既得利益获得者。
三娘摇摇头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姜氏带着一干小妾家属搬出了驻防将军府,住到上赐的伯爵府去了,新任驻防将军,听说是京城里来的,是谁我不晓得,但大家都在传,说是梁家军的克星,几辈子的仇敌」
萝涩默然,这像是安排好的利益分配,梁家全身而退,可迫不得已,必须将勤王军这块关键位置,拱手让给了对手。
在三娘的监督下,萝涩怀揣着满腹心事,把那一碗十谷粥喝下去大半。
「咱们就是乡下娘们,管朝堂官场里的事做啥子哩,你小小肩膀,又能挑得动啥,好在霍狗官死去了,今后少了人找你麻烦,梁公子也回京了……」
三娘见萝涩眼神一黯,不免叹道:「咱们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你得振作起来,铺子不能一直歇下去,下头一堆作坊伙计仰着头等你张罗呢。」
这话说到萝涩的心坎里了,没错,事情不会随着知府衙门的这一把火了断,反而烈火喷油,越来越复杂了。
她依稀清楚记得,霍良掐着她脖子时所说的话——他说要渡化她,把她献给公主。
公主?又是谁?是那个捕猎穿越者的猎手么?
虽然她只是购买了种田套餐的穿越者,但这一系列事情告诉她,安分种田,做些小买卖挣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不自强,将永远成为俎上鱼肉,永远是任人宰割的被动局面。
而且,叔夜不在,更没有人保护她,如果她不自己强大起来,她甚至护不住身边在乎的人……
政治上的权力,朝廷上的话语权,这是她迫切需要的!
只是切入口,她还在苦思冥想中。
从前,她用五福松鼠善意的「算计」了何老将军,现在他身死而去,何家又被姜氏牢牢掌控着,这仅有的一点背景,也荡然无存了。
深吸一口气,罢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有法子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搁下碗勺,萝涩同三娘道:
「老将军也算寿登耄耋,出殡日前,你我去吊唁一番,送些挽联过去吧,只是我不会写字,还得托你上书摊出个力」
「你且忘了茶楼的江秀才了,我已经托他了,他本人也极慕何将军高义生平,不必我开口,已作好了寿幛挽联了」
萝涩点点头,是了,这些日子被乌烟瘴气的事整得头昏脑涨,将茶楼的事都抛忘了,江州很是体谅,他从未叫毛豆打扰她,那说书、盒饭这类琐事,他也一并做主处理了。
「快到秋闱了吧?」
萝涩算算日子,今年是乡试秋闱,江州会去应考的。
三娘点头道:「是了,童州城的人都等着江秀才夺下解元来呢,当年考秀才的时候,他可是案首哩,这些日子你不在,兜子时常向我夸耀,说江州学问好,比从前他跟学私塾里两榜出身的进士,有见解的多」
萝涩轻声嗤笑:「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学问」
三娘跟着温笑,一面收起了碗:「在你眼里,兜子永远是小娃娃,人家现在是少小伙一个,说出来的话,可比我有道理呢,好啦,你休息吧」
说罢,三娘便掩下门出去了。
一室静谧,萝涩看着窗牖上半悬地的湘妃竹帘,还有一室浅浅的海棠花香,鼻头发酸。
她仰脖子,将眼泪倒了回去,喃喃道:
「这样好,这样对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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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小厨娘 卷二 V第19章[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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