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心良妻 卷五 第十六章

  大家都赞,又挑了些最好的,商量着要摆在哪里。
  住了两日,又吃又玩,云娘让人在渔村为靖海侯府收拾出来房舍,放了日常用具,毕竟他们远道来辽东,玉瀚和自己毕竟要尽地主之谊的。
  算着靖海侯的座船应该到了,可是还是没有音信,云娘免不了担心,「在海上行船总有风高浪急之时,也是不好之处。」
  汤玉瀚见她想得远了,便笑道:「这两日你在海边见了水军二十四卫的船只,一直赞叹不已,说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船,不知本朝以来便能建极高极大的宝船,竟可以去极远之地,待你见了靖海侯的座船就知道了,寻常风浪根本不要紧。就算有大风浪,只消提前靠岸即可。如今他们晚了,应该是遇到大的风浪了。」
  云娘在江南长大,从小便坐惯了船的,不想到了海边,却是第一次见海船,竟比几层的楼房还要高,现在听说靖海侯的座船比这还要大很多,便叹,「我们天|朝果然地灵人杰,能工巧匠辈出啊!」
  到了傍晚,这时候是不怕晒的,且是海边最宜人的时光,云娘便与玉瀚出来散步,海风轻拂,波涛阵阵,天边最后一道霞光映在海面上,将那暗涌的浪头全染成了金色,滟滟水波,接天连地,令人心动神摇。
  须臾,一轮明月升了上来,皎白的月光撒了下来,云娘牵着玉瀚的手轻声道:「我似乎觉得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呢」
  汤玉瀚也笑道:「天荒秽,地衰老,唯心不变。」
  海边的渔村平日里十分的宁静,到了晚上更是静谧。
  云娘携着汤玉瀚的手自海边回来,突然感觉到玉瀚的身子一紧,接着她便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十几匹马的马蹄急遽地踏在地上,越到近前越觉得震得地都在动,可又因海边沙土松软,又更显得沉闷。
  已经有几年没有急报需要在夜晚送来的了,云娘担心道:「会不是襄平城那边有敌情?」
  汤玉瀚自然也知道,可是他还是觉得,「按说不会,夷人现在根本无力作乱。」
  正说着,那些马已经到了近前,最前面一人从马上翻下来,长身挺立,手执卷轴,尖声高喊道:「特旨,加封武定侯汤玉瀚为太子太保,挂平南将军印,令选辽东铁骑五千驰援西南,总兵一职暂由襄平都指挥同知邓闯暂代。」
  汤玉瀚赶紧上前参拜,接过圣旨,「西南又出事了?」
  那太监传过旨,收起替天谕令高高在上的神态,躬身上前道:「正是,如今皇上又令咱将最新的邸报传送给武定侯一阅,说侯爷一看便知如何了。」
  这时早有人挑起灯笼,又点了数支火把,玉瀚就在这灯光之下将圣旨及最新的邸报看了起来。
  云娘悄悄退后一步,向那太监低声道:「千里迢迢,马公公一路辛苦了。」
  马公公是皇上还是四皇子时的老人,早与云娘相识,现在赶紧上前一步躬身道:「不敢当,不敢当。皇后娘娘也命咱给侯夫人带好呢,又说武定侯这一次南征,夫人回京,正好相见。」
  虽然在辽东边塞数年,但是身为总兵的汤玉瀚对朝中局势亦十分明了,而云娘自然也知道西南战事不顺。
  大约在十几年前就开始的西南战事,最初其实并没有引起朝中的注意,天|朝在西南驻兵上万,哪里会惧小小的蛮人作乱谋反呢。
  可是,再没想到蛮人竟攻破了地处天|朝最西南的木邦宣慰使司,占为已有,又顺势向东,进入天|朝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朝中因西南之地乃处天|朝极边,地势高险,山脉连绵,道路崎岖,又有数条大江奔腾隔断,调动军队殊为不易,而军中给养尤难。而彼时国库正空,难以为战,便拟以招抚为主,尽放被俘之蛮兵,又遣使前往,好言慰谕之。
  不想,蛮人并不领情,绝不称谢,继续东侵,杀掠无算,这时朝中方才正视西南之患。得知蛮国国主死去,继任的国主莽里年少好战,先征服国内各地,再挥师东进,妄图夺下天|朝在西南的六处宣慰使司,建大蛮国。
  朝中由此开始向西南不断增兵,几年间与蛮人互有胜败,但渐因当地各族土司两方摇摆,狐疑不定,大军作战不能长久,竟陆续失去五处宣慰使司,现只余车里宣慰使司一处,且天|朝之内顺宁等州郡,又时受蛮兵袭扰。
  数月前,因蛮兵再次猛攻车里宣慰使司,朝中启用战功卓着的临江伯为征南将军,带五万大军援救被困西南的陈将军所部。
  当时,玉瀚和自己得知临江伯重掌帅印,便都道这一次定能平定南疆之乱了。毕竟临江伯是与马佳齐名的大将,当年一南一北,俱身经百战,立下无数战功,又皆以战功封伯爵,远非京中靠承袭祖宗余荫而得到爵位者能比得了的,就是玉瀚在临江伯面前也只好称后生小辈。
  现在不想,临江伯竟也折戟西南。
  当此之时,放眼整个天|朝,也唯有玉瀚带兵日久,深知战事,故而皇上急调玉瀚带兵南下。
  回到屋中,汤玉瀚便展开笔墨给邓闯写信,预备明日马公公前往襄平传旨时一同将信带给邓将军。云娘在一旁研墨剔烛,见他挥笔千言,亦知辽东诸事皆在他心中,虽然急切间转交军权,却依旧胸有成竹,一丝不乱。
  而且,令玉瀚能放下的心还有就是邓闯了,这员在玉瀚入辽之初便委以重任的将军生性沉稳,遇事颇有决断,正是玉瀚几次向朝中推举为副总兵的人选,只因他出身辽东军户,朝中恐他又是第二个马佳,而一直没有升迁而已。
  汤玉瀚又特别以制夷之术再三叮嘱邓闯,又发数信调动五千兵马,然后便静静地坐在案边沉思。
  云娘立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坚毅的面容,心中也不觉感慨万千。
  数年辽东领兵生涯,早将玉瀚磨练得更加成熟了,他先前一眼就能看到的傲气已经不显,代之出现的是隐隐的威严,并不是有多可怕,而是那种不怒自威,尤其在他沉静下来的时候,似乎有淡淡的冷意向外放出。
  平日里云娘极少见到他这一面的,虽然知道他在夷人心中就是猛虎的化身,在辽东军士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是在家中,他一向是任自己和岚儿驱使的,唯独在崑儿面前还有些威信。
  按说自己应该怕,云娘的胆子并不大,可是她竟一点也不怕,只觉得他的威严将自己包了进去,正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反而十分地心安。
  这心安之中,云娘又升起了不舍,玉瀚就要去西南了,并不比先前来辽东,那时他们只以为到边塞增长见识而已,仿佛游山玩水般地一路行来。而此去西南,正是古来烟瘴之地,眼下又遍地战乱,就是相信他会旗开得胜,也免不了要历尽千难万险。
  还不如找个理由就留在辽东呢,毕竟在这里已经很熟悉了,万事容易。但是,云娘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辛苦,玉瀚也不会后退,就像他接旨时一般,毫不犹豫。
  不知过了多久,汤玉瀚突然醒悟了过来,看到云娘便笑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赶紧回去睡吧,我要再想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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