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此时立在马上,不胜惊奇。待玉瀚回来,听他与大家道:「西夷的力量在夷人中很弱,可是新继承的年轻首领木枮儿却又是个极有才干雄心的人,他无意间遇到了我便想留我在西夷帮他一统夷人,所以将我死了的话传出来,还给我立了冢。现在不想我逃了出来,又有了灭口之心,但是他终是个理智的人,见就到了辽东地面,且他们并没有绝对的优势,最后便答应放我回来了。」又道:「我们走吧。」
虽然西夷人离开了,可是大家依然急急驰往辽东堡城,只有到那里,才能够真正平安。又跑了大半天,终于进了堡城,所有人才松下了一口气,再无一丝气力,各自去歇了。云娘与玉瀚终于能独处了,却都先笑得弯下了腰,彼此指着对方,「瞧你的样子!」
「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好模样?」
「若不是你一直穿着我做的靴子,我再认不得你的!」
「若不是你头发上我买的那只花,我也再认不得你的!」
其实不是,就是没有那些东西,他们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对方。就像那天在西夷小小的布摊子上,只一个眼神就够了。纵然相顾无言,可只打几下手势,就能约好一切。
笑够了,又拥在一处哭了,就是汤玉瀚一直有信心要逃回辽东,可是处于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之上,周围又一直有人看守,如果没有他们来接,他单人匹马又哪里容易逃出来?而云娘虽然一直坚信玉瀚还活着,但是茫茫人海,如果不是侥幸,又到哪里能找得到人?
他们实在太幸运了!
堡城里虽然简陋,但他们总算也能整理一番,重新换了马匹和车辆,向襄平城归去。
云娘因玉瀚受过重伤,便要他坐马车,可他偏不肯听,一定说伤已经好了要骑马,没一会儿就与冯指挥同知纵马先行了。
等到了晚上,两个人才回来,云娘见冯指挥同知一脸的青肿,又说不小心摔的,方才明白他又犯了醋意,当着大家面不好说什么,晚上回房时便骂他,「你真是混!冯指挥同知辛辛苦苦陪着我来找你,你反打他!」
汤玉瀚也知道自己不对,便小声道:「所以我根本没下狠手。」
「我是说你根本不应该动手!」
「但是我忍不住,」玉瀚在云娘的指点下缩到了床角,「我见他与你说说笑笑地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都要发狂了。」
瞧着他可怜的模样,云娘疼他,便过去抱住他,轻轻地拍拍他温声道:「冯指挥同知是个很好的人,你要谢他才对。」
「我也谢他了,教了他许多功夫。」
云娘便知道怎么也劝不通了,便扭过头去不理他。
可是汤玉瀚在她面前一向是最无赖的,便又滚了过来,在她身上花样百出地磨着,又道:「你心思单纯不知道,冯湘那小子从小就有花花心肠,当年我们一起画画时,他便将画师家的丫环勾引去了,当时他才十三岁!」
「他一向最喜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只是要年青美貌的女子,他就没有不用心关怀的,」又举了许多的例子,有些云娘其实听说过,有些却没有,指手划脚,见云娘还是一脸地不以为然,便道:「他固然是好心出来找我,但是一定也对你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云娘听不下去了,便驳道:「我现在哪里还是年青美貌的女子,你实在多心了吧。」
「你自然是最年青美貌的,」玉瀚马上反驳了,又仰着头细看,拿手在她脸上摩梭着,越看越爱,「谁也比不了我们家的云娘美!」
先前云娘也一向觉得自己容貌秀丽,保养得也好,可经过这一段时间,却知道自己早不成样子了,可是玉瀚却还如此说,不,他果真也觉得自己好,那神情是骗不了人的,就像自己也总觉得他是最好的。
因此云娘便不再生气了,心道明日起一定将他按在马车上,自己一路看着,再不会出事的。
结果第二日,玉瀚果然在她狠狠的目光下进了马车,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角,云娘便松了一口气,可车还未动呢,冯指挥同知却急忙过来了,笑道:「如今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坐在车里多没趣,玉瀚,我们再出去跑跑马吧?」
云娘呆住了,转头看玉瀚正在活动手腕,赶紧阻拦,「已经在草原上骑了好几个月的马了,还有什么可跑的?依我说,冯指挥同知也该坐在马车里歇一歇。」
冯指挥同知哪里肯听,笑了起来,却不知他青肿的脸一笑之后并不亲切,反十分可怖,「嫂夫人,你不知道,我们兄弟最喜欢在一处跑马说话了。」说着令人玉瀚的马牵来。
汤玉瀚自然更坐不住,从车里直接跃上马,又在马背上弯下腰来,将头探到车内向云娘低声笑道:「我真是好心教他武功。」
云娘再想说什么哪里来得及?瞧着他神采飞扬地走了,只能在车里跌足叹气。只不想,没一会儿工夫,车帘子一掀,玉瀚便回来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沾了许多泥,原来昨天夜里下了雨,想是在地上滚的。
武定侯府的男子皆从小习武,汤玉瀚是嫡子,虽然父兄顾不上多管他,但是却一样按部就班地于几岁时在武学师傅手下开始练功,而且还因为是嫡子受到最严格的教导。后来他从军后更是拳不离手,功夫一向极好,云娘自认得了他,就没见他败过,尤其是对着冯指挥同知,每一次都是完胜。
因此云娘一直担心他再伤了冯指挥同知,却再没想到他能被打了。赶紧扳了脸过来看,抽出帕子帮他擦拭血痕泥渍,玉瀚不叫疼,她却疼得咝咝地不住吸着气,又气道:「冯指挥同知怎么就这么不体谅,明明知道你前些时候受过伤,还下如此的狠手?」
并不觉自己的心已经偏到爪哇国去了。
汤玉瀚自进了车子,便呆呆地看着云娘,此时听她埋怨冯湘,竟道:「我是该被打的,竟不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亏你见了我什么也不说。」
云娘方知冯湘多嘴了,先前她再没有告诉别人,玉瀚面前也只说身子不便,冯湘不知怎么猜到了,却又告诉玉瀚,赶紧劝道:「总归是没缘法,等我们回去到庙里念个往生经,愿他回来重新托生在我们家,我们一定好好疼他。」
「至于我,看着瘦些,其实身子一直很好,这些日子出门在外,就是晒得黑了点。」心中又暗自庆幸自己最憔悴的时候他没有看到。
汤玉瀚哪里能听得进,只抱了云娘喃喃道:「没想到冯湘也有说得对的时候,我竟是最不懂得疼爱女人的,若是他不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
从这以后,竟不肯云娘做一点事,一杯茶、一餐饭都要送到面前,至于上车下车、叠被铺床、洗漱端水,更是无一不精心服侍。只是他哪里是服侍惯人的?先前虽然也常哄着云娘,到底也未真曾将这些琐事真正操办过几件,免不了就有不周到之处。
云娘自然不会挑剔,倒是冯湘每日里常跟在后面一样样地指责他,「这汤如此热就端了来,可怎么喝?要先吹一吹才好,又不能吹得太凉了,总要恰到好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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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良妻 卷四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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