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心良妻 卷四 第二十五章

  虽然把态度摆明了,可云娘心里也不自在,又想玉瀚从未向自己说过有骨肉留在外面,虽然觉得是讹传,但终究又悬了一线心事。偏今日因要进宫,起得早了,现在又仄仄的,因岚儿在一旁睡着,她便也靠着迎枕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醒来时,玉瀚已经换了家常衣裳在自己身边抱着岚儿玩,陪笑道:「你倒好睡,我们说话你也没醒。」
  云娘便知他一定听了今日之事,不知怎么又委屈起来,十分想哭,因有岚儿在一旁,也不好出了声音,只垂泪道:「你先前为什么不说?且又冒出一个孩子来,叫我怎么处?真打发了也不敢,只得放在庄子上。」
  原来云娘自生了岚儿肌肤丰润起来,再加上奶着孩子,日日里好汤好水地喝着,那雪白细腻的肌肤更似要滴出水来般地鲜嫩,配上乌油油的头发,每日里让汤玉瀚都爱不够,现在见她衣带松懈,鬓发散乱,两颊还带着初醒时的红晕,却又委屈地流泪不已,只慌忙放下岚儿,将人抱在怀里,一面拿袖子给她擦泪,一面哄道:「别哭,那孩子并不是我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云娘的泪却更汹涌了,「你先前不是说放出去了,怎么又在汝南侯府里?为什么大嫂知道我却不知?才让她今天将了我。」
  其实云娘哪里吃了亏,倒是大嫂吃了亏才是真的,被弟媳妇当着众人的面驳了几句,脸面都没了。可是玉瀚却觉得无理尽是大嫂的,委屈尽是云娘的,因此果真心疼,「当年汝南侯府把嫁妆都拉了回去,人便也都要走了,我只当是放出去,不想汝南侯府彻底倒了,又让大嫂买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并不是玉瀚真心骗自己。云娘便抽噎着依在他怀里不响了。
  玉瀚便轻声告诉她,「说是收过两个丫头,其实只有一个,因和她生气住在书房,她便派人过来,后来有了身孕,又叫回房灌药,弄得我心里更不痛快,所以再送了丫头我只虚应着,并没有真收,只怕再做那造孽事。」
  玉瀚正是这样刚硬的脾气,云娘一听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亦知大嫂的话里也正引着自己往别处想。
  可汤玉瀚解开了云娘的心结又道:「方才我听了这事,一气之下过去将大嫂的院门钉死了,看她再出来无事生非!」
  其实吧,听了玉瀚刚才的话,云娘已经消气了,再不必玉瀚去钉了大嫂的院门,而且他现在已经是从二品的官员,竟然还干这种小孩子才做的事,免不了让人取笑,可是她心里就是高兴,带着眼泪又笑。
  汤玉瀚便伸了舌头将她脸上的一个个泪珠舔了下去,「你脸皮儿薄,性子又好,总不肯对人使雷霆手段。只看我这一次,保证大嫂再不出声了。」
  「嗯,那我就不委屈了。」云娘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到玉瀚怀里,方想再说句他爱听的,猛然听到岚儿的哭声。
  原来岚儿被一向自诩最宠爱她的父亲放在一旁,又被一向自称最心疼她的母亲忘记了,先前觉得新奇,只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可是看了一会儿,便觉出不对了,翻了个身,更不对,于是便挥着两只小手两只小脚大哭了起来。
  如此大的哭声,立即引来了门外的邓嬷嬷和江花几个,云娘慌手慌脚地从玉瀚身上爬下去,汤玉瀚也急忙转身来看女儿,两人又撞到一处,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方将岚儿哄得好了,云娘瞧没人的时候啐他,「总是说最宠我们岚儿,怎么将她一个人放在炕上?幸亏没翻身翻到地上。」
  汤玉瀚也庆幸,却道:「我是最宠女儿,也最宠你,你们两个,哪一个我不疼到骨子里,只是当时你哭了,我就先哄你而已。」
  云娘想想也正是这个道理,却又歪派他,「将来要是有了儿子,恐怕会最疼儿子了吧?」
  「儿子?」汤玉瀚一手抱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一手揽着似玉如花的夫人,便轻轻用鼻子哼了一声道:「臭小子有什么可疼的,哪里能整日放在屋子,从小给他请了师傅放在外院里读书习武去罢!」
  云娘却又不同意了,「不行,我的儿子我要疼的。」
  一番风波烟消云散,云娘待玉瀚出门时,却又将邓嬷嬷叫来,备了两份嫁妆:一份比照府里的大丫头,是给那个没收过房的;另一份加一倍,是给那个收过房的,「你去庄子上一趟,问问她们的意思,便将两个人嫁了。」
  自然也要告诉玉瀚,「我想着年纪也都没多大,嫁出去也免得她们虚度一生。」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费心,」玉瀚倒是淡淡的,连名字也没有提,「先前到外书房里服侍过我的,我到是真有几分喜欢,吃穿用度也从没亏待过。只是毕竟是汝南侯府的丫头,有了身孕,竟先没告诉我,却去告诉了她,且让喝落子的汤药便喝了,等我回来孩子都落了下来。我知道后真气个半死,再不理了。」
  云娘也觉得那丫头太傻,要是自己,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喝了药呀。玉瀚这人,其实最重情谊,只要他动了情,待人再好不过。还有前房的六奶奶,更是一丝一毫也不懂得玉瀚,生生将一段好姻缘搅得没了,自己也命丧黄泉,因此抱住玉瀚的腰道:「她们都真傻,生生错过你这样一个好人!」
  「其实是你傻吧,把我当成宝。」
  「你就是我的宝,」云娘更加了点力气,「再不许别人抢去!」
  只云娘待自己的这份心意,汤玉瀚最是钟情,更觉得一生报不尽的。
  过了几日,邓嬷嬷回来,果真将那两个丫头嫁了。毕竟是收房的丫头,长相并不差,又一直在侯府里,也养得娇嫩,眼下还有份拿得出手的嫁妆,很容易在庄子上找两个朴实肯干的后生。
  云娘自然是为了她们好,但其实也是绝了她们再回来的后患,只是这些心思就不必向别人说了。
  这一日云娘正在家中,玉瀚的小厮靛青回来禀道:「六爷要六奶奶拿五千两银票,装在匣子里给小的带走。」云娘听了并不问,赶紧依言准备好了,让江花拿出屋去交给靛青,又隔着窗子嘱咐,「小心着些,别丢了。」
  当晚玉瀚回来时便跺脚叹气道:「那年我被贬到江南时,已经觉得十分凄惨了,今日见了抄家流放才知道什么是真惨呢!」
  云娘先前也有所猜测,如今便问:「你送钱县令去了?」
  「自然是他。」玉瀚由着云娘帮他换衣裳,又叹了声气,「南台从小没吃过苦,一直在富贵窝里长大,才不过十几天,人瘦得脱了相,见了我也只会流泪。拿五千两银子还给了他,他们一家到了边城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玉瀚正是这样的人,即使钱县令并非是他最好的朋友,先前钱县令给的三千两银子并不是借的,而是还情给他的,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是要加上还了。云娘固然过日子精细,可对于这样的银子却也不心痛。只是想到抄家流放,心里也是恻然,「你方才怎么不带了我一同去,送一送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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