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却道:「若是赶在年前能再织一匹,可又是几十两银子。」
云娘心里叹了一声气,婆婆老了,越发爱财,可听了这话她亦觉寒心,原先婆婆对自己还好,虽比不得亲闺女,但也知冷知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一味地为了挣银子不顾自己身子了?她再是能干,却也不能答应,「这个月拼了命地赶着织,就为了早些织好了停机。再这样织下去我可不成了。且若身子不好,精神不足,织错一点,整匹纱就毁了,反而白白费了丝线。」
人就是这样,明明云娘最初刚学会织妆花纱时,每月只能织出半匹时,郑婆便欢喜得不得了,后来又变成了一、两匹,更是喜悦,可现在虽然还是两匹,但只要想到还有十天时间,明明能再织出一匹,可云娘便要停机了,还找了借口说不能,郑婆便不快起来。
但因着今早的事,又想到儿子就要回来,那事也要发了,总要将云娘好好拢络拢络,只得将这不快都先放在心里,只道:「你去吧!早些回来。」
云娘见婆婆点了头,才回房里换了出门的一件绸衣,又拿了一块同色的绸帕子将头包了,从钱匣子里拿一串铜钱,喊着荼蘼提了篮子一起出门了。
算起来云娘已经有几个月没出家门,小镇里虽然是极熟的,但今天看起来却总觉得处处都新鲜,没走多远突然觉出有些不对,再一想便问荼蘼,「怎么豆腐西施没出摊子?」
豆腐西施原本就在从自家门前穿到河边的小路上摆摊子,每天一早总要支出十来张小桌卖豆花,她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豆花做得却极好的,食客总是不断,到了中午才收了,改成卖豆腐、豆腐皮,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
「娘子还不知道吗?豆腐西施搬到汤豆腐的巡检司东边,摊子也挪到了那里。」
「做得好好的,怎么就挪了呢?」
「巡检司东边老杨家空出一排房子,隔成了数间向外租,她便过去租了,说是租金虽然与先前一样,但地方却大了不少,正好她做生意。算算时间,已经搬过去两个月了。」
云娘一听噗地笑了,「她倒真心有决断,做了这么久的地盘都舍了。」
荼蘼便笑,「大家都说这才正好呢,一个豆腐西施,一个汤豆腐……」
云娘却赶紧拦着她道:「大家乱传的,你不要信,也不要乱传。」虽然云娘心里也信几分,但是别人说得,她却不该说,正是汤豆腐帮忙自己才学会了织妆花纱,后来自己让郑源去送了谢礼,他也不曾收得,真真是个好官,应该敬重的。
可荼蘼好不容易出了门却异常开心,哪里就能停下呢,便叽叽呱呱地又向云娘说:「娘子你还不知道呢,满镇子上都传的,说先前他们俩不过暗地里来往,现在豆腐西施直接过了明路,前些天请了做媒的朱嫂子上门向汤豆腐提了,说她甘心不要身价给汤豆腐做妾,只要汤豆腐让她带着儿子过门,再让她儿子读书就行。」
云娘一笑,豆腐西施还真会算计!
不过,她一贯这样,哪里有了利,她最是一眼看得出的!。
汤巡检到盛泽镇上虽不到一年,但为人怎么样大家都看到了眼里,且汤家的根基底细也时不时地有人传过来,豆腐西施便动了心思,先是勾引上了手,现在又不满足只做露水夫妻,便又进了一步想当妾。
云娘完全能猜到豆腐西施心里的算盘,汤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豆腐西施带着儿子进了汤家的门,首先母子二人衣食有了着落,再不必每日辛苦做豆腐,其次就是儿子能读书,将来若要能借了汤家之力考个秀才举人的就更好,就算不能,靠着汤家的人脉谋个事做也不错。更何况那汤巡检又是官身,长得极好,据说又是武探花出身,总要比豆腐西施平日里来往的几个要强得多。
不过嘛,云娘却也猜到豆腐西施的打算一定会落空,汤巡检是什么样的人,他管着整个盛泽镇上过往的船只,成千上万的丝绸,却一清如水,连肉都买不起,只吃豆腐,才得了汤豆腐的混名,这样的人怎么能真看得上豆腐西施?
汤巡检与豆腐西施的事也未必是真,就算是他丧妻没有管着,与豆腐西施暗地里真有些首尾,却也不可能收进门做妾。就说自打汤巡检到了镇上,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做续弦,又有多少人家想送女儿当妾的,他还不是一一拒了。
云娘虽然只是个女子,见识也不多,可是她嫁到了盛泽镇后也经历了几个巡检、副巡检的,哪一个不用尽心思在过往船只上弄点丝啊绸啊的,最黑心的一个每天就能攒下好几百匹绸,不到几个月就发了家。
虽然只是小小的九品巡检,可是却要比吴江县县太爷的位子还肥呢!是以并没有人做得长,没打点好上司的,被同僚挤走的,最黑的那一个结果也是最惨的,冲撞了过路的官眷被告到京城,皇帝老子最恨人贪墨,官府里竟处了剥皮的刑罚。活人剥皮,想想就让人浑身哆嗦。
汤巡检来了之后,却一改先前之风,每只船都一样巡查,收缴税赋,可是从不与牙行老板或者船主们来往,更不用说在一起吃酒看戏,过往船上装的不论丝还是绸都一点不占,一清如水,再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这样的人,可不是一点小利、或者一个媚眼能打得动的,豆腐西施就是已经投怀送抱了也没有用。男人嘛,见了女人便像馋猫一般的,但是偷了腥也就丢过手了,郑源先前被她抓包时也曾她承认过,他在府城里虽会随大家去玩玩,但是家里的自己却是最重要的。
汤巡检比起郑源可不是高上一星半点,那可是有远大目标的人,他在盛泽镇的行事作派让云娘隐约地觉得,汤家虽然落魄,他亦是被贬成九品的小巡检,可他却不会永远如此的。
为人如此,娶妻也是一样的道理,汤巡检的目光高得很,他一定只会娶名门大家之女,至于现在没有纳妾,也是为的不在续娶之前生下庶子,免得影响了娶妻大事。
因着汤巡检曾帮了自己的忙,让自己学会了织妆花,云娘一直是极感谢他的,又觉得这样的人也合该他升官,在盛泽镇里不取大家一丝一锦,将来到了朝中也会是个清官,总归是老百姓得利。
听说京城里的皇帝老子最喜欢清官,汤豆腐必然会有得他欣赏的时机,那时他也就一飞冲天了,所以怎么能看得上豆腐西施呢。
这头云娘胡乱想着,那头荼蘼出了门更加开心,也不知顾忌,又拍着手笑道:「汤豆腐一口回绝了,可是豆腐西施还没死心,要不她怎么搬到汤豆腐衙门旁的房子里去了?那天马二嫂就说她是想……那叫什么来着,对了,豆腐炖汤,生米成了熟饭!」
若按马二嫂这么说他们还没有首尾?这样的话本就是坊间大家最喜欢听的,云娘也不例外,也免不了好奇想问问汤巡检和豆腐西施倒底是什么情况,却不好再问荼蘼,毕竟荼蘼还是个大姑娘呢,便只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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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良妻 卷一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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