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瑶等宋弘璟走后再没睡着,右眼皮跳着,总觉得不妙。待宋弘璟沉凝着脸回来发现她还未睡,拧眉坐了榻前,眼中流露愧疚之色,半晌踌躇开口,「耶律宗率族人破了曦城,边境垂危,此人极是狡猾,我与他交锋数次,结怨甚深,他当年被我弄断了一只手臂,直言要我付出更大代价,此人不除,我心难安。」
言下之意,便是要出征,无法陪伴项瑶左右。
「……嗯。」项瑶沉吟良久,轻声应道,「等你回来给孩子取名。」
曦城外狼烟袅袅,风卷飞沙,耶律宗七次探城,于最后一次声东击西,两日破城可谓神速,而相距不到三十里的曜城,战火却没有绵延,还是因着当年宋弘璟布下的防线缘故。
主城骆王府西隅,显了女儿家精致布局的闺房里顾妧披着长发赤脚踩在地上,尚是五六月,曜城已经像个火炉,桌上摊着的衣裳首饰俱是从京城而来,长途跋涉,需要小半月,到了这地方已经成了京城里的旧款,但在曜城是难得一见的亮眼之色。
顾妧换了衣裳,手里拿了包物件寻去父亲书房,嘴角微扬,因刚得到的消息而感到愉悦至极。她去了京城一遭,原就是搅和去的,局势一如她所想般,皇子们自相残杀,甚是妙极。她在京城里留了探子,用飞鸽传书传递京中讯息,证实顾冥所言非虚,当初若非蔺王重伤不明,她未必不会选他合作,而成王那么快倒台亦是证明蔺王能力,如今谈合作未尝来不及。
而最令她高兴的,莫过于宋弘璟即将到来的消息。
书房里,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一身绛紫锦服,气质儒雅,正教一七八岁孩童写字,见了顾妧让男孩儿自个写着,便与她到没有阻碍的隔间,男孩儿冲顾妧耷拉下脸,抖了抖练得累极的手,投了祈求目光,期望阿姐能帮自个说说。
「父亲,妧儿觉得时机已成,该是您大展宏图的时候。」
「那人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骆王拧眉,目光沉凝,似乎忆起过往之事,摇头道。
顾妧挑眉,只道父亲是当年夺嫡之争时给吓破了胆儿,做事畏缩,偏又不甘心缩在这穷乡僻壤,照她以为敢搏才有机会,何况眼下大好时机,不该错过。「阿爹,成大事者必要有舍有得。」
骆王侧眸看了眼越来越像自个的儿子,又转回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身上,落了深意。
顾妧撞上他打量目光,旋了下自个水银红的裙摆,「阿爹,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你娘当年就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呀,跟她像极了。」骆王凝着顾妧,像是透过她怀念谁似的开口道,再看女儿从京城回来后愈发会打扮,显是春心萌动,笑着打趣道,「女为悦己者容,妧儿可是有意中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姐喜欢宋将军!将来阿琰也要像宋将军那样,做个阿不日格!」顾琰抢了发话,言语之间对宋弘璟亦是满满的崇拜,当年宋弘璟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守护曜城,他只有两三岁,满心满眼都是想要成为像宋弘璟那样的大英雄。
骆王听到那名字,先想到的是其父宋鸿儒,随后又想到前儿个京城里来的那人带来的消息,落了沉思。
「阿爹可是在担心宋弘璟不好说服?」顾妧见状出声询问。
「就怕他和他爹一样是个冥顽不灵的,到时就是个要人命的煞星了。」骆王不无担忧道。
「即便如此,妧儿另有法子,阿爹你就放心罢。」顾妧眨了眨眼俏皮说道,心底大定,她对宋弘璟是志在必得!
「阿爹是天命所归,真龙天子,那狗皇帝把宋将军一家害那么惨,宋将军一定会归顺我们的。」顾琰听了一会儿,又是插话。
骆王扬眉,心底亦有这种想法。得宋弘璟助力,那位置……
「阿爹,顾玄晔为保命提供的名册与地图,我派了探子前去探路,父亲待他们回报即可带兵上京,待我解决了这边的事,就与你们汇合。」
「我也去!」顾琰忙不迭央道,到时阿爹龙袍加身,他和阿姐就成了公主皇子,不用在这苦地方饱受黄沙侵袭。
骆王沉吟良久,最终答应了下来,顾琰高兴地扑向了顾妧,满是兴奋。
顾妧被他颠得有点晕,笑着让他松手,不多时就听下人来报,道是宋将军已到曜城,顾妧眸光一亮,便叫骆王察觉,笑呵呵地带着她出去迎接。
六月初八,是平宝和安宝满月的日子,将军府张灯结彩,极是热闹,两个小的裹着大红云锦襁褓,里头亦是同色的小衣裳,衬着白嫩皮肤,显得喜庆。
项瑶刚出月子,劳碌不得,满月宴是赵玉珠回来帮忙办的,宋弘璟尚未归来,她这个当姑姑的,自然不能让小侄子差了去,办的颇是隆重。
「这小孩儿真好玩。」苏念秋挤了一旁瞧看,瞧着白胖胖的平宝,觉得跟白馒头似的。
赵玉珠轻轻点了点平宝略圆乎的肚子,「太能吃了。」不像安宝,乖巧安静地跟女娃娃似的,眼睛水汪汪的,哎哟,瞧一眼心都化了。
「我就说妹妹那会肚子大的估摸有俩,还真叫我给说中了,宗保,你看弟弟。」项青妤抱着顾宗保凑了俩小只面前,后者大抵是觉得新奇,眨巴着眼瞧了一会儿抓了平宝肉嘟嘟的爪子就啃,让项青妤给拽了回来,惹笑了一众。
小孩儿多了热闹,项瑶被宋老夫人亲自照看,身子亦是恢复得很好,显了红润,暗忖今个就少了宋弘璟……一想到人,眉宇落了些许念想。
「想我弘璟哥哥了?」赵玉珠瞥见,噙了促狭笑道。
「那边战事吃紧,二哥送了不少物资过去,等回来能问问。」苏念秋如是说道,没改了成亲前的称呼。
「比起嫂子惦记,弘璟哥哥怕是更挂心,我瞧了那信封可堆得厚厚。」赵玉珠当即就卖了项瑶,「从前在外,也就一月一封报个平安。」
项瑶脸颊一热,面上虽是笑着,可心底有些莫名发慌。自宋弘璟离开,两人便是书信往来,几乎是不断,但自打几天前到今个都未收到宋弘璟的信,叫她忍不住多想。照玉珠说的,自个应当是太紧张了,许是忙的罢。
待时辰差不多,项瑶和赵玉珠各抱了一个出了屋子,正临着门口,却看流萤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一张脸煞白,「小姐……」唤了一声顿在了项瑶身前,难启齿道,「将军……回来了……」
项瑶原被她吓了一跳,却听她后面道掩不住喜色,焦急问道。「在哪?」
流萤见她这样却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指了垂花门的方向,没往下说。项瑶抱着安宝欢欣赶去,却在看到垂花门前景象时,猛一踉跄,血色倏然褪尽。
从马车上抬下的人阖眸躺着,身上是惯是爱穿的墨色,鲜血浸染,此刻已经成了浓墨。右边袖子空荡荡的,血迹已经干涸,脸被灼伤大片,面目全非,以及那半边身子都是翻起焦烂的皮肉,因着被抬举的动作,松开了紧握的左手,露出一枚玉雕鸳鸯纹玉坠,红线缠着一颗微小剔透的玉珠,鸳鸯相依相偎。
「耶律宗率族人破了曦城,边境垂危,此人极是狡猾,唯有我与他交锋数次,结怨甚深,他当年被我弄断了一只手臂,直言要我付出更大代价,此人不除,我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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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秀本贤良 卷三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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