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现在还动他们不得,便且留着许妈妈,以不变治万变,让她再苦苦焦灼些日子吧!
待回了绣楼,林陌染也没提一字,倒是让夏雪备好了洗漱的木盆,倚在床边,看都不看许妈妈一眼,道:「你们都下去,我要歇息了。」
许妈妈面上难受,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老奴这就下楼,小姐好生歇息。」便一脸忐忑地领着婆子丫鬟退下了。
林陌染将夏雪也打发走,自己泡在大木盆里,水温刚好,氤氲的暖气蒸蒸而上,充盈着每一寸肌肤和毛孔,真真惬意!想起前世自己也喜欢放一整浴缸的水,点上熏香,泡小半个钟头。只可惜,如今这里不仅没有熏香,连沐浴露都没有,改明儿入了王府,得叫夏雪买些香料回来,自己试着做一批……
她边懒散地思量着日后的生活,边打量起自己的闺房。一色黄梨木家具上细致地刻着繁复花纹,榻上垂着金边红幔流苏数条,半人高的箱笼系着红绸金带;梳妆台上,金镶宝钿花鸾凤冠并紫玉金钗面首十二支,整整齐齐地摆着,正应了王妃的品级,一旁三脚矮凳上还叠放着一袭红衣……
看到那袭红衣,林陌染顿时起了玩心,擦拭身子穿上亵衣,拢好狐绒披风,走过去将喜服捧了起来。
喜服是大袖襦裙,里外合计十二层,捧在手里沉甸甸的。粗看之下,品相是极好,扬州苏绣出品,色泽艳丽,胸前一团丹凤朝阳图案一针一线栩栩如生。
然而细看之下……林陌染不仅勾起一丝讽笑!
布料入手粗糙,沾水便要掉色;翻看内里,线头参差不齐,穿在身上肯定极不舒服!
表面上,林府嫡长女是穿了一套上等苏绣嫁衣出阁,撑足了面子;风光与否,却只有穿着嫁衣的人才知道!
林府的这群人,也恁大胆!连正妃的嫁衣都敢滥竽充数!
更何况,原身丧母不过百日,按理这三个月都只能穿素服戴银钗,连手上的玉镯都不能多戴……林府竟然还将嫁衣做得如此鲜红!
想来不仅原身在后院混得不好,其生母,即所谓的大夫人,也不见得能赢得多少尊重。
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林陌染上一世就明白了!若不是一时心善答应了一个即将破产的公司的合作项目,自己也不至于被拖累至破产自杀……
如今再世为人,怎能再度被人骑在头上!
林陌染侧了侧头,拿起手边针线篮子里一把锃亮的剪子,没半点犹豫,手起刀落——
「咔嚓」几下,将这件林府用来骗人的、粗制滥造的喜服剪成碎布条!
夏雪算好了时间,想着小姐这会儿该洗漱好了,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就见林陌染神色悠闲地半歪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闲书,正看得津津有味。而她脚边,那散落一地的红衣是……??
夏雪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急走过去捡起一地的喜服碎片,手抖成了筛子,「小、小姐,你怎么把喜服……给剪了?!」
「嗯?什么喜服?」林陌染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皮,扫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恍然道:「哎?这是喜服?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是抹布呢!」
林陌染第二日醒来,喜服被她剪成碎片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府。
她穿着月白单衣倚在窗边,一手托腮陷入沉思:除了许妈妈,这正院里还有多少人是别院的眼线?
如今她动这些人不得,只能等去了王府再一个个揪出来,斩草除根!
正思索间,夏雪捧着一袭白色窄袖短襦走进来,不满道:「明知道小姐今日出嫁,偏院那边还派人来传话,说让小姐半个时辰后去坐一下,真是不知轻重!」
剪了喜服,只是去坐一下……林陌染不禁想,偏院这人传话倒传得颇知轻重呢!遂点点头,没说什么,道:「给我梳个简单的鬟,别戴那么多钗子,选一支能显身份的就行。」
夏雪很快为她梳了简单却不失气质的云鬟,只插上一支青玉镂空牡丹簪,配着今日素色的短襦,颜色款式都不张扬,却反而给人一种干净轻盈的感觉。
林陌染深觉满意,干脆领着夏雪提前出了门。
原本偏院地位在正院之下,即便是二夫人顾清媚,也理应唤正院嫡出的她一声主子,只是母亲在世时性格温顺,并未在后宅树立起正院的威望,是以林府的人从来不把正院当回事。如今竟是偏院的人召唤她这个嫡出的大小姐过去谈话了……
林陌染笑了笑,不知顾清媚又该拿着「剪喜服」这事生出什么风波来呢?
因未料到她这么早就来到,林陌染走到偏院时,院里的下人还在屋里伺候顾清媚用早膳,院里走动的人并不多。
林陌染扶着夏雪,脚步刚迈进偏院,就听见里间顾清媚在大声抱怨:「也不知这小蹄子中了什么邪!突然变得这么难对付!那晚明明给她下了足够量的迷药,为何她会醒过来?还三言两语将我院子三个婆子赶了出去!如今治她不得,可怎么办才好!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当上王妃?」
另一个清脆中带着点娇蛮的女声道:「母亲别急,昨儿个她不是自己把喜服给剪了吗?咱们正好拿这说事,定要让她进不了王府!」
顾清媚立刻道:「确是!小蹄子自作孽,倒帮了我们一把!我的三娘子,你人长得好,又聪明,皇上怎么不把你赐婚给九王爷!我们母子不幸出身偏院,虽然受宠,在名分上却始终被那个贱女人压了一等,母亲可不愿你再重蹈这样的人生……」
顾清媚骂骂咧咧得正起劲,院里扫洒的几个粗使婆子抬头看见林陌染走进来,皆是大惊失色,有个当即反应过来,赶紧唤了一声:「哎哟!正院的大小姐来得可真早!」
里屋的骂声这才止住。
林陌染慢悠悠地走进里屋,神色一如往常,规规矩矩地给顾清媚行礼,又看向屋里另一个俏生生的少女,长相和自己有三分相似,上翘的眉眼却和顾清媚一样,带着一丝媚气。林陌染心道这位应该就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妹妹,三小姐林萱。
林萱满眼满脸高傲神色,不情不愿施了半礼,也不唤林陌染,就这么挺直腰板站在她面前。
林陌染看在眼中,不动声色虚福了福身回礼,寒暄道:「这月余都在落梅院守孝,不曾出入,倒是许久不见萱妹妹了。」脚步却是直径走到她上首,毫不客气地坐下。
原本林萱眼里还噙着骄傲,如今见对方眼都不眨地走向上首,登时瞪圆了眼。
林陌染佯装不察,坐下之后,先是顺手扶了一扶发髻上的牡丹簪。
这支簪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玉器打造,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
北燕社会等级分明,三品以上官员明媒正娶的正院夫人,还有嫡出的小姐,才有资格佩戴牡丹掩饰的头簪。也因此,夏雪今日才会选中这一支簪子。
如今它插在林陌染的发髻里,就是正院的象征,是顾清媚和林萱所盼望却又遥不可求的身份。
顾清媚眯起了眼,撇开视线。而林萱原本拿捏出来的骄傲姿态,瞬间被这支簪子生生划破,垮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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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张王妃 卷一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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