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训道,「崔绍病了。」说着又强调,「是真病。听说是昨日夜里饮了几杯酒,受寒风一吹,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就病倒了。」
清薇沉默片刻,笑道,「他对自己倒能狠得下心。」昨日早朝还好端端的,今天就忽然重病得起不来了,若说只是意外,恐怕谁都不会相信。而如果一个人想让自己生病,肯定有的是办法。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得定这个决心的。
赵训道,「他的心思,我倒也能猜着几分。无非是明哲保身,一来向皇帝示弱,二来也可再观望一阵形势,两不得罪。」
「两不得罪,就是两边都得罪了。」清薇道。往前冲的时候你不在,有好处了就像冒出来,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
「所以他只是想保存自身。好歹是个尚书令,他自己不上折子乞辞,又没有别的错处,就是陛下也难处置。」赵训颇为感叹的道。最多是到时候手里的权利被架空,但对崔绍来说,身家性命能保住,尚书令的位置能保住,也就足够了。
这种人不可与共事,但朝堂之上,还真少不了他。
清薇摇了摇头,没有再想崔绍的打算。她起身,打开了矮柜的一个抽屉,捧出了一个琉璃料器的瓶子,里面装着的是落花生。清薇将这瓶子放到桌上,又将烧红的炭盆挪了一个过来,将一个特制的铁丝网架在炭盆上,然后从瓶子里取出花生,一粒一粒摆在铁丝网上。
几乎是立刻,屋子里就立刻被火烧花生的香味充斥了。
一直半躺着的赵训忍不住坐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真香啊!」
「这生花生烤着吃别有一番滋味。」清薇道。
赵训不由点头,「我还没从军的时候,在家里就是种地,这落花生也种过。灶火烧过之后,土豆和花生埋在剩下来的火炭里,烤出来的滋味,那叫一个香!几十年来,我有时还能想起来。只是说也奇怪,如今再去吃,总没那个味儿了。」
他在家里也不是没有弄过,但弄完之后,就完全没有了吃的兴致,总觉得少了些意思。
清薇道,「老爷子如今怎么好跟十几岁的时候比?那时候一顿饭吃下去,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又饿了,这些能填肚子的东西,自然吃起来又香又甜。如今只是做个调剂,如何能吃出那种味道?再者当初想来还有亲友在侧,大家热热闹闹抢着吃,自然觉得有滋味。如今孤零零一个人,晚辈们都紧着你吃,也就没意思了。」
赵训闻言微微一怔,将看好了一粒花生抢过去剥开吃了,这才叹道,「真叫你说着了。我还有个兄弟,家里穷,所以从小,什么事都是我们两个争。他比我聪明,所以爹娘和我咬牙供了他去学堂里跟着先生念书。其实也没念几年,但……」
但已经足够让他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后来爹娘没了,在弟弟的鼓动下,两人索性背井离乡去参军,就选中了当时已经占领大半土地的大魏军。
那时豪气干云,总觉得前路一片坦途,封妻荫子,光宗耀祖,都不在话下。
然而大魏还没有立国,只有脑子没有武力的弟弟,就死在了乱军之中,连尸骨都没能找回来。
沉默了良久,赵训才勉强振作精神,笑道,「让你见笑了,人老了,就总免不了回忆当年。总觉得那些事才过去没多久,像是还在眼前似的,可一转眼就是几十年了。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您这么精神,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呢。」清薇道。
赵训摇了摇头,「年轻时想的那些东西,我如今都有了。也就是这些不成器的儿孙放不下,不然我就是现在闭眼,这辈子也值了。不过现在看来,儿孙们也该放他们自己出去闯,说不准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清薇知道他是因为赵定方的事心有所感,也不点破,转而道,「尚书令病了,想来其他人也该着急了。」一滩浑水的朝堂,形势也要逐渐明朗起来了。
谁是站在皇帝这边的,谁是观望的,谁是站在对立面的,很快就遮掩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陡然听得窗外一阵喧哗声,声势极大,闹哄哄的不怎么能听清。两人对视了一眼,清薇起身,将窗前的帘子掀开,支开窗户往外看。但见一骑绝尘,朝御街而去,已经只能看见背影了,但远远的还是能看到他手中旗幡模样的东西在风中飞扬。
清薇心下一动,身边的赵训已经道,「露布飞捷!」
声音沉稳有力,若是忽略掉有些不稳上扬的尾音,倒颇有一国宰辅的气度。
清薇转过头来,朝他道,「又要恭喜赵相爷了,佳讯频传,可不是天兴赵氏?」现在大魏边疆还算安宁,唯一的战事就是西南,露布飞捷,自然也只能来自这里。看来,赵瑾之在西南的行动非常顺利,想必不日就可班师回朝了。
「同喜同喜。」赵训也笑眯眯的朝清薇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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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妻之禄 卷二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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