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途中谁都没开口,在经过一家新开张的馄饨店时,沈观喊了声停车。他看了眼两侧后视镜,将车往路边停靠,拉上手煞时,他多看了眼左后视镜——镜里出现的机车由远而近,最后从车旁呼啸而过。他望着车尾灯和车牌,与早上出门前见到的那辆机车不同,应该是他多心。
「怎么了?」沈观见他愣愣看着前头,不免好奇。
「没有。」他以为被跟踪,见那机车已远得不见车影,他决定不提,不想她担心。「要在这里吃还是外带?」
「带回去好了。在外头吃饭,你总是东张西望,不能安心用餐。」她说完就要开车门。
她的话让他反应稍慢了几秒,才急忙掣住她手臂。「别下车。」
沈观怔愣的表情让他发现他反应过度。「既然是外带,我下去买就好。」谨慎总不是坏事,难保那机车不会突然回头。林叔叔电话中交代不可排除对方狗急跳墙的可能性,留她在车上她还有机会将车开了就跑。
「沈小姐想吃什么?」他问她时,已解开安全带。
「我不知道它除了馄饨还卖什么。」这几日经过,看见新招牌,只知道是馆饨店。
他想了想,伸展手臂抓了后座的公文包。「那一起下去买。你先别动,我过去带你。」
她真没动,在他下车绕过来时才推开车门下车。
颜隽手提公文包,跟在她左后两步距离,刚跨上人行道,敏锐的他听见不寻常的声音逐渐靠近。侧眼一看,方才所怀疑那部机车去而复返,车子上了人行道直往他们方向骑来,后座乘客手中那物事他再熟悉不过,他左手按住沈观后颈往下压,右手的公文包已开,三片钢板护住她的头、心脏、腰窝处,他又侧身以自己的身体去掩护她。
他看见机车经过他们又折回,他一手勾着公文包按着她的颈,另一手抽腰间皮带在掌上绕两圈,出手瞬间皮带打上前座骑士右臂,对方重心失衡,连人带车翻倒,枪枝随着落地。
颜隽见状欲上前制伏,却突感腹部一阵潮湿,他低头去看,衬衣湿了一片。
就这几秒间的迟疑,那两人已拾起枪,抬起机车骑了就离开。
他脚才挪动,身形晃了晃,躯体不受控地跪了下来。
方才沈观听见路人惊叫声和连续三声近似鞭炮的声响,却被他按住后脑什么也看不见,直至这刻颈背上压力消失,她方回首,就见他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他白衣像缀了红花,腰腹鲜红一片。
她心跳急促,惊骇不已,不安感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她分明毫发未伤,却痛得浑身颤栗。
抖着双腿站到他身前,看他伸手去撝住左腹的掌心有血液从指缝间汨汨渗出。她握住他手臂,顚着唇瓣开口:「颜隽……」
他额前刘海垂落,抬脸时,发丝后头的眼神不再沉静。他开口:「你怎么样,没事吧?」声音沙哑,表情微微扭曲。
他还能讲话!她庆幸地笑一下,勾动唇角时尝到咸味,伸手一触,湿漉漉。她要拨电话,张望周遭想寻门牌确定正确位置,一旁有人说话。
「小姐,我们老板已经打电话了,救护车马上就来。」小吃店探出一张胖脸,不敢上前,只在店门外观望。
沈观感激地看了一眼。「谢谢。」
她随即让他仰卧在地,托起他双腿时,才发现他大腿亦有伤,手一触及便是满掌鲜红。她没有任何可为他做初步处理的工具,只能伸手去探他呼息与触
他脉搏,一切都还算稳定;她又留意他面色,此刻他合着眼,神情不适,她跪在他身边,手摸着他的脸肤,道:「你跟我说话。颜隽,跟我说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命令。
他缓缓睁眼,看她面上有他未曾见过的着慌与湿润,一双总是冷静的眼又湿又红,他掀唇:「不要担心,没事。」他声音弱,但到目前为止,意识还算清楚。
「……」她没讲话,手紧握他的,面上泪珠闪着碎光。
他眨了下眼,抬起手臂,她立即低首凑上自己的脸。他手抹过她颊面,换来一掌心的湿淋淋。「真的没事,就是腿不听使唤……痛。」
「很痛吗?」她忧心不已,握住他手掌的手心紧了紧,只能吐出毫无意义的话。
难得她这样失去冷静,他又笑,唇弧勾得勉强。「你相信吗?我从小什么都不怕,蟑螂、老鼠都没怕过,大学时还喜欢一个人在大半夜看鬼片。」
「我相信,不然你也不会是特勤队出身。」
「你错了。」他喘口气,「我也有害怕的时候……我怕痛。」怕你痛、怕你难过,怕你像这样失控泪流。
「你在跟我说笑话?」他怕痛?一路磨练下来他什么痛没经历过?
他噙笑。「不好笑?」
「好笑。」她点头,俯唇贴近他,说:「你伤好了换我说笑话给你听。」
「你会?」他扯唇笑,随即「嘶」一声,皱眉合眼。子弹进入身体的当下并无感,现在才感觉疼痛。
「我会,你快点好起来,我讲给你听,鬼故事我也能说上几个。」
他复又睁眼。「应该……听不见了。很抱歉,我能力不够,不能继续保护你,你联络公司,他们会马上派人过来接手我的工作。」
沈观摇头,唇贴他微凉的耳,低道:「颜隽,你知道的,我不要别人。」他轻轻叹息,合眼时,感觉她温热的泪水慢慢地流进他耳朵。
【第九章】
混乱中,颜隽被送进手术室。
沈观联络祖母与母亲,等待她们到来时,张金山那个叫阿三的手下,突然与其他小弟压着两名男子来到医院,交给前来调查事发经过的警方。为了不影响医护人员工作及打扰其他病患家属,警方将一行人带回警局制作笔录。
阿三说他们跟踪沈观多日,为的是找出那藏在背后操弄一切意外的主使者,怎料还没揪出对方,就先遇上颜隽出意外。他们发现颜隽中枪,随即去追那机车骑士,拦了人带回事发地点时,颜隽刚被推上救护车,他们遂压着开枪骑士随在车后。
沈观当时没看清骑士与后座乘客的脸,也未看见他们之中谁开的枪,但比对现场目击民众说法,确实能证明是后座乘客对颜隽做了枪击动作,再有警方从他身上捜出了枪枝与子弹,可谓证据确凿,两人却不愿承认受人指使,直至接到通知的家人赶来,加上警方晓以大义,开枪的那人才供出他是为义气而替邹宜平出面教训沈观,但误伤颜隽。
张金山收到讯息带了人来关切,情况变得更为复杂。她从警局出来,再由张金山那行人送她到医院时,已近凌晨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张金山陪她找到病房,在门口遇见黄玉桂与王友兰,一时间场面变得尴尬。
「张金山?!」黄玉桂抓住孙女手臂,「你怎么会跟这个卒仔一起过来?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找你麻烦是不是?!」
似乎是第一次看见祖母这样不安惊惶。每每谁提及父亲当年相关人事物,祖母总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彷佛早已对那些恩怨释怀,甚至时常劝慰媳妇莫再提过往那些事,可此刻她的模样却有些歇斯底里,像被踩了尾的猫。
「阿嬷,他没找我麻烦,抓到那两个开枪嫌犯的人是他的手下,我们是在警局遇上,你不要担心。」她按住祖母的手,安抚轻拍。「我等等再跟你解释。」她并没留意到现场还有两张生面孔,直接开口询问王友兰:「妈,颜隽怎么样了?」
王友兰道:「一颗子弹穿过腹壁,另一颗打中大腿,医生说庆幸两颗都没伤到内脏和动静脉血管,帮他做了伤口清创和缝合手术,说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终能归位,呵口气,她问:「能进去看他吗?」
「人还没醒。」王友兰看了看掩合的门板。「他弟弟在里面。」
「他弟弟?」她诧问:「他弟怎么知道的?」
「我通知的。沈太太电话联繋我,说阿隽中枪送医,他联络人也就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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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与告白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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