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琤坐在席垫上慢悠悠的倒腾茶汤,不叫人上菜也不传歌姬舞者来助兴,东墙上的槛窗开着,他坐在清风旭日之中,宝相花的暗纹雪缎衬得人如芝兰玉树般高洁儒雅,只是他的天生贵气总让人觉得不怎麽可亲,一种难以言表的距离感既近且远,即便曾经那样亲厚过,一旦分开,他又是独立的个体,像祭台上的礼器,端肃精美、无懈可击。
谢弥生是最容易满足的,间或偷觑他,这种静静的时光对她来说已经够美好,天人一样的夫子、睥睨苍生的夫子、曾经遥不可及的夫子如今就在那里,一肘倚着凭几,侧过脸看窗外,悠闲自得的模样简直可以入画。
谢弥生傻傻的笑,心里有温暖的喜悦,如果能被这样的人爱着是不是此生无憾了?可是她无法确定,她总有些自惭形秽,他和她似乎隔着一层,就算她撞得头破血流也未必能真正走进他的生命里去。
慕容琤终於转过头来望着她,目光如水,唇角寥寥一点笑意越来越扩散,连眼睛里都蔓延到了,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怎麽,有心事吗?」
「没有。」谢弥生忙摇头,膝行几步挪过来,「学生给夫子煎茶。」
她忙着往斟壶里添茶粉,又去取红泥炉子上的小铜吊,素手纤纤,轻盈婉转的姿势,到底底子好,从前样样靠自己,一双手断没有现在这样美,如今稍稍将养,谁能同她比肩呢?他突然心动,将她面前的东西一样样腾挪开,那双柔荑包在掌中,胸口一阵阵泛起疼惜来。
谢弥生缩了缩,不知道晋阳王何时到,怕给撞个正着不好,他却不肯放手,固执的往身前拖,低头把嘴唇覆在她手指,柔软的触感直撞进她心头上来,她红了脸,那麽难为情却不想阻止,好奇的动动指尖,他换了个方向,一口便将她的食指叼在嘴里。
她是见识浅薄的门外汉,立刻唬得目瞪口呆,他眼睛里有狡黠的光,如此蚀骨销魂於他来说也是头一回,他骇异的发现自己很有调情的天分,果真喜爱到了这种程度,彷佛做什麽都不过分,无论如何都顺理成章。
慕容琤引她的另一只手来抚他的脸,起先她畏惧,贴在他颊上也是木蹬蹬的,渐渐产生了兴趣,在他的眉间流连,他低低一笑,「长得还能入你的眼吧?我知道你挑剔,自己难免信心不足,你告诉我,我若是做你的夫主可够格?」
谢弥生愕然看着他,他说夫主,这个称谓实在和她隔着十八重天,他总爱调侃她,这回大抵也不例外,她扭过身去,「学生断不敢肖想。」
他缄默下来,不敢肖想,为什麽不敢肖想呢?即便暂时无望,将来也少不得跨进这样的命运。
他垂眼看杯里蒸腾的茶汤,墨绿的一片,撇清了面上的浮沫仍旧是难以回避的厚重,茶如其人,回城的路上她泡金丝枣儿茶给他,透澈乾净得连杯底的荷叶蝴蝶都看得清,可是他却更爱煎茶,就这麽混沌沌,不管里头加了蜜糖还是砒霜,不喝到嘴里任谁也猜不透。
慕容琤从背後拥住她不说话,把下巴搁在她肩头上,谢弥生渐次平静下来,伸手抚他的臂膀,「夫子,会有危险吗?」
慕容琤知道她问的是什麽,语气淡泊,「你不用担心,我会留神的。」
「做什麽非要立嫡长呢?真是不公平。」谢弥生感到沮丧,如果单凭能力和学识,慕容琤完全可以胜出一大截。
他无奈的笑,「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要打破除非自己当权,届时到底立嫡还是立贤才能自己说了算。」
谢弥生不懂政治,靠在他怀里,一心都依附他,他说什麽便是什麽,他想做皇帝,就算天下人都反对,她也死心塌地的支持他。
其实这样的春日不该沾惹那些烦心事,外面惠风和暖,偶尔有一丝半缕拂进槛内,仰着脸迎接,周身都是舒散的。
槛窗正对着贯通前後院的甬道,从这里看出去一目了然,谢弥生一手撑在隐囊上,人有些懒散,突然看见了什麽,「咦」了声探前身子细打量,竹林那头有个女子款款而来,倾髻上插五凤朝阳步摇,身上穿锦绣花开裲裆,裙襦之间环佩叮当,打扮得如此华美,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委实扎眼异常。
那是广宁王妃王氏,谢弥生大觉奇异,料想广宁王大约也在这里,才想瞧个清楚却被慕容琤一把拖了回去。
「别出声。」慕容琤压低嗓门道,脸上是兴奋的光,「你且等着,回头自有一场好戏。」
谢弥生愣愣看着他,他跳下席垫挨到门口,撩了门上竹帘朝外张望,奇怪,连这样诡秘的行动,举手投足间也是满满的方正齐楚,谢弥生像受了传染似的,好奇心被高高撩拨起来,心里盘算着,看来他带自己提前来这里不是算错了时候,而是早有预谋的。
谢弥生蹑手蹑脚过去,他朝墙头上指指表示人进了隔壁房间,她头回听墙角也满有老道的经验,耳朵紧紧贴在墙皮上仔细分辨,果然听见帘子嗒的一声磕在门框上,然後是广宁王妃尖而高的声音,点了几样小吃又不耐烦的抱怨,吩咐婢女到前面候着去,似乎在等什麽人。
谢弥生心里咚咚的跳,大气不敢出,扯了扯他的衣袖,「怎麽回事?」
慕容琤示意她噤声,再往甬道上看,也就是前後脚的光景,一个穿褶裤、戴突骑帽的男人闪身上了抄手游廊,慕容琤眯着眼打量,想必那就是和王氏通奸的苍头,实在是讽刺得紧,论容貌气度,那人连给二王提鞋都不配,走路外八字,拱肩塌腰并且形容猥琐,他冷笑,那女人是瞎了眼吗?挑来选去瞧上的竟是这样的货色。
慕容琤踅过身卷起墙上半幅字画,底下早抽了一块砖,形成个标准的探口,对面有山水条屏作掩护,绝对发现不了这头的暗格,望风视角取得绝佳,隔壁一切便尽收眼底。
谢弥生趴着墙头看,他凑过来贴身半搂着她,窥探别人隐私虽然不太厚道,但是这样大的刺激性远胜过那点不甚可靠的德行,横竖谢弥生是不管不顾了,她窃窃看着激动异常。
王氏斜倚在胡榻上,看那男人的眼神似瞋似怨,「平常来得都比我早,今日竟让我等你。」
那苍头搓手哈腰,立在一旁给她斟酒,杯口往红唇上一送,腆脸笑道:「临时有事撂不下,怠慢了咱们亲亲,我给你赔个不是,这上头亏欠,别样上补偿,快别生气,十天半个月才见一回,再没个笑模样,坑死人了。」
王氏脸上绷不住,呷了酒,媚眼儿乱飞,「别样上补偿?别样是哪样?我不愁吃不愁喝,要你来狗摇尾巴的讨好?」
「难不成吃喝不愁就尽够了吗?口腹上足了,别处呢?」苍头的手攀上她的大腿,「我老娘生了我一双火眼金睛,瞧一眼,心里门儿清,这种事儿打起饥荒来可是挖心挠肺构不着的,唯独要我那柄痒痒挠方能解恨,心肝肉你说是不是?」
「嘴脸。」王氏满颊飞红,娇声斥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什麽痒痒挠,没你我还不活了?倒当自己多要紧似的,也不撒泡尿照照,我哪里只贪图那个,好歹这些年了,情分是别个比不上的,我放心你,你嘴严,咱们露水姻缘也是姻缘,你就不存着顾念我的心吗?」
慕容琤听了犯恶心,胸口火气直朝上涌,又闻那苍头调笑,「那不能够,我到今日也未娶亲,到底是为了谁?这里积攒着,回头全交给你,管教你吃个饱,也就成全了咱们的情分。」挪挪身子挨肩坐着犹不足意儿,索性把人拉到腿上来,颠一颠调整一下姿势,把王氏顶得像个竹签子上的糖人,「怎麽样,够你解馋的吗?和二王殿下比起来谁能胜一筹?」
王氏嗤笑,「就会耍花枪,你同他比个什麽?他是麻绳串豆腐,能有你一半儿我也不至於这样。」说着回眼笑,一只手抄下去,哼啊哈的喃喃,「这是个什麽?把人硌得慌哩。」
那苍头带喘往上突腹,「你摸摸就知道了,熟门熟道的还给我装,只是奇怪的,都这麽几回了,你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王氏闲着的一只手在他脑门上戳了记,「贼胆真不小,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念头,真要怀上了,生出个贼眉鼠眼的小耗子来,咱们的命都得交代了。」
奸夫淫妇凑在一起,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因为时候不等人,碰着了便迫不及待要做那种事,慕容琤有些尴尬,接下来会怎麽样他是知道的,可是跟前这人浑然不觉。
苍头背对着探口,把王氏挡得严严实实,但是看样子大约能猜出是在亲嘴。
谢弥生撅着身子研究,分辨不出子丑寅卯来,只见那苍头褪了王氏的襦裙和五色云霞履,把两条光溜溜的小腿扛在肩上,她仍旧懵懵懂懂弄不明白他们要干什麽,直到那苍头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裤子脱个精光,对着她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谢弥生这才惊诧的回过神来,莫非传说中的鬼打架就要上演了吗?她开始纠结,到底是看好还是不看好?
慕容琤打眼一瞧却非同小可,这都露了腚,谢弥生纯良,断不能让她看见这个肮脏玩意儿,都说被人瞧去的吃亏,照他这会儿的想法,教材是那两个泼皮,吃亏的应该是谢弥生才对,他慌忙去捂她的眼睛,可是她却左奔右突的试图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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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之道 中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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