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那个人碎屍万段、不得好死!
赵偱回来那天,我终於完成了耗时已久的那幅工笔画,满纸春意盎然,好像一直会这样繁盛斑斓下去。
班师回朝,一场盛宴在等着他,我本以为要等到晚上才能再见到他,却未想到他竟推了庆功宴直接回了府,时值正午,秋日暖阳打在他冰冷冷的盔甲上,看起来却分外和煦。
我离他不过是三两步的样子,看起来却那麽远,近一年的时间未见,我看他竟觉得有些陌生,这些时候,不知你过得如何?各人有各自的苦,既然不知如何开口,那就不要说了。
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开口道:「下午若是有空,我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想笑但笑不出来,他三两步走过来说:「连永你不要这样,想哭的话就哭一场。」
哭了又能怎样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哭一哭就有糖吃,你以为我不哭就不难过吗?不是的,我等了她足足十个月,可她都没有能够睁开眼看一看我。
我拿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裹紧了毯子往前走,叹息道:「没有用的,什麽都不会改变。」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我带他去了墓地,路两边种满了银杏树,叶子都熟透了,金黄色的,像蝴蝶一样纷纷扬扬地往下飘,秋日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四下皆是繁盛过後的颓景,我同赵偱静静走过这一段路,秋叶落满肩,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给她起了名字叫赵沅,我写过无数遍,很好看,如你我所愿是个女孩儿,母亲说她长得很漂亮,可她却不会笑也不会哭,只会睡觉。」我偏过头,看着赵偱的侧脸缓缓问:「她不会喊爹娘,你还会给她买糖吃吗?」
他走过去,蹲下来,反反覆覆摩挲着墓碑上的那两个字,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痛,憋着不说的人心里只会更痛。
「你刻的那一只核雕,没有来得及给她戴上棺材就已经被钉死了。」我抬起左手,低头看了一眼手腕,轻叹道:「不过无妨,我替她戴一辈子。」
归程我们一直沉默,彷佛再也没有话好讲,沅沅一走,不知不觉就将人掏空了,秋风从车窗里灌进来,人被吹了一路,脑子也彻底放空了一路,我不需要安慰,赵偱这种人能将安慰之辞说得变了味道。
我想好好睡一觉,只想好好睡一觉,可我总是作梦,稀奇古怪、各式各样的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睁开眼就又是漫长的一天,总是疲惫。
抱着这样的心情回了府,赵偱被老夫人喊了过去,我独自去吃了晚饭,回书房写我未完成的一封长信,我不知道要写给谁,也不知道要写多长,但总觉得自己能一直写下去。
不知不觉外面夜色就重了,投在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的跳动轻轻晃着,晃得我眼睛疼,我还想继续写下去,烛火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在某一瞬悄然灭了。
连蜡烛也有燃尽时,又何况人?我坐在黑暗里,一呼一吸都听得格外清晰,月光透过窗纸打进来,外面似乎起了风,我摸索着去了後面的软榻,躺下来能看到屋顶横梁,分外空旷。
我一直走神,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醒来时却已在床上,另一床被子是冷的,整整齐齐地铺在另一侧,我坐起来,穿好衣服去吃早饭,府里依旧冷清,芙蓉要开败了。
吃早饭时老夫人提了一句,「近来觉得身体好些了吗?」
日子总还是要过,作践自己不合适,我放下调羹,回说:「好些了。」
她道:「让朱医官再过来瞧瞧吧。」
「知道了。」
她偏过头问旁边的管家,「偱儿人呢?」
管家回道:「将军晚上出的门,现下还未回来。」他顿了顿又道:「方才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后娘娘请少夫人进宫一趟,下午时会有人来接。」
老夫人抿了抿唇,搁下筷子同我道:「你慢慢吃着吧,我有些不大舒服,去躺会儿。」
她走了之後我继续吃早饭,胃里总像是空的,好像怎麽都填不满,搁下碗筷,我偏头看了外头一眼,这短暂的秋天就快要过去了,可太阳还这样好。
集贤书院那边已来催过,徐太公还特意过来了一趟,说与其在家里无端耗着时日,不如去书院里头帮忙,是啊,人忙起来总是要好一些。
我将久未穿过的官服重新拿出来曝晒,竟有隐隐约约的霉味,下午时宫里来了人,我便穿戴整齐上了车,先前我母亲来时说,温太后听闻这件事後便立即让她进了趟宫,但我问及那日说了些什麽,我母亲却只字不提,她那时只留给我一句话,我知道你委屈,但光委屈是没有用的。
温太后在寝殿见了我,宫人奉了茶,她说:「嚐嚐看吧,是哀家存着的好茶。」
我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便听得她幽幽问道:「哀家听说,你的药都是从济世堂拿的?」她顿了顿,看我一眼,「前些日子,济世堂有个小伙计死了,说是替人抓错了药,闹出了人命,自己心里不好受,上吊了。」
她说完见我无甚反应,又叹了口气道:「在药铺子做事,不谨慎改行便是了,可若是心术不正,那就当真是该死了。」
我知道,这些我都听说了,就在朱文涛告诉我药不对的几天後,济世堂就死了人,他与我无冤无仇,又何必下这个毒手?温太后今日这样讲,想必也是知道背後之人了吧,我放下茶盏,依旧不出声。
「今天皇帝替赵偱补了庆功宴,现下前门殿应当正热闹着,不当值的小丫头们竟都去帮忙了,桂嬷嬷。」
「奴婢在。」
「哀家突然想听曲子了,去前门殿跟苏公公说一声,让珠云回来吧。」她说完又道:「等一等,让宋昭仪也过来吧。」
桂嬷嬷领了口谕便立刻走了,我正琢磨着她这会儿让宋婕过来做什麽,却听得她道:「你如今越发寡言了,先前见你倒还是挺活泼的人,现下变得这样旁人看着也担心,你瞧你比先前更瘦了,这怎麽好呢?孩子没有了,还是可以再怀的,哀家第一胎也是说没就没了,那时候哀家也什麽都不明白。」
她顿了顿,「后妃们玩的这些花样,搁宫里头都是些烂招子,可挪到外边去,伤人却太容易了,知道为何吗?」她蹙眉轻叹道:「因为你没有戒心。」
「哀家老了,帮衬不到娘家,但能做的事还是会去做的。」
我一直沉默沉默,都快觉得自己是哑巴了,温太后又絮叨了会儿,桂嬷嬷便领着那位叫珠云的姑娘回来了,又与太后道:「宋昭仪现下许是不便走开,说要等庆功宴结束了再过来呢。」
温太后勾了勾唇角,同珠云道:「哀家突然不想听曲子了,前门殿热闹吗?」
「回太后的话,正热闹着呢。」
「有趣事吗?」
珠云姑娘柔声道:「太后娘娘就爱听趣事,可这好好的庆功宴,哪里有趣事可说呢,不过热闹归热闹,赵将军却一言不发地坐了半天,这有功之人不说话,无关紧要的旁人倒是罗嗦了。」
珠云往我这边瞧了一眼,继续道:「宋昭仪抢尽锋头,皇后娘娘似乎不大高兴呢。」
太后嗔怪道:「就你爱嚼舌根子,罢了,你还是说些小故事同哀家听听吧。」她偏过头,「桂嬷嬷,哀家方想起来,过会儿让赵将军过来接连永回去吧,你再去前门殿说一声。」
我坐着听珠云讲些无趣的典故,手边的茶早就凉了,外面夜色已浓,我渐渐走了神,良久忽听得温太后问道:「现下什麽时辰了?」
珠云回道:「戌时了吧,太后是倦了吗?」
「人老了不中用。」她顿了顿,「看样子前门殿还得热闹一会儿,珠云,你送一送连永,让她先回去吧,我也乏了。」
珠云应了声是,我遂站起来行礼告辞,珠云便领着我出了寝殿。
一路走着,她笑道:「温大人,你如今不过九品,从没有想往上爬的念头吗?」
她左眼角有一颗红色的痣,我印象中有一个人的眼角也有这样一颗痣,那便是邹敏同父异母的妹妹,那时我们都小,我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弄破了皮冒出来的血珠子。
她微微笑,「果真女大十八变,我方才见你时真没有认出来,温连永,你还和我打过架记得吗?」
我微眯了眯眼,她的眼睛在昏昧宫灯映照下却格外明亮,我开口道:「是吗?我不认得什麽珠云。」
她眼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意,「长大了就都看不透了。」
是看不透,十几年前,邹敏的妹妹就落水溺死了,面前这个人,我真的认识吗?
我正发愣,她倏地拉住我,手指放在唇中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我往後退了两步,同我耳语道:「我们绕道走。」
往前右转便是主殿与偏殿之间一条狭窄的过道,似乎有人在里头,我正要跟她走,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落入耳中,我止住步子,珠云也松开我的手,贴着墙壁极其小声地同我道:「原来你有听墙角的坏癖好。」
赵偱在里面,我闭了闭眼,不晓得是不是晚上太冷了,心口像被冻僵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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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呸 下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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