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她对他冷了下来,他知道她不高兴了,晚上识趣地不碰她。再后来,她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恐怕也不想见他,陆嵘便轻易不再跨进后院,尽管每晚单独躺在床上,他想的都是她。他喜欢她在身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要闻到她身上的香,知道她在那里,就够了。
她不喜欢墨竹,连小小的女儿都看出来了,他怎么会不懂?可他失明后就一直由墨竹照顾,打发走墨竹,还要换个人,陆嵘不想再让别人走进他黑暗的生活,不想再因为新人粗心大意放错椅子而摔跟头。
他也不明白,墨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丫鬟,据说容貌只算得上中等,妻子到底在介意什么?若说贴身照顾,他中衣都自己穿的,也从不用墨竹服侍沐浴,他只是需要墨竹替他做些他不希望她做的杂事,她为何……
或许她还是委屈的吧?嫁了一个瞎眼的丈夫,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家中。
「我先走了,阿暖醒了你派人叫我。」
相对无言,陆嵘拿过放在旁边的竹杖,站了起来。
萧氏淡淡地「嗯」了声。
陆嵘面无表情地离去。
竹杖碰地,发出有规律的轻轻声响,萧氏有些走神,直到外面传来墨竹低低的一声「三爷」,萧氏才讽刺地翘起嘴角。陆嵘到底是自卑还是自负,她已经懒得再计较,她努力过,不止一次,是陆嵘不愿接纳她,那就让他守着他的好丫鬟过吧,她自有女儿陪。
目光回到女儿清瘦不少的脸蛋上,萧氏神情温柔下来。
「娘,你别死……」
小姑娘睡得不安稳,皱紧眉头,梦呓出声。
萧氏愣住,女儿这是做什么梦了?
诧异后,萧氏好笑,熟练地轻拍女儿,「傻阿暖,娘怎么舍得死,娘还要看阿暖嫁人呢……」
厨房上空的炊烟散去,夜幕再度降临。
「阿暖,喝药了,喝完这碗明早就好了。」萧氏亲自端着药碗坐到床边,温柔地哄女儿,陆嵘坐在床尾,眼睛也看着女儿的方向。
陆明玉木木地看看爹爹娘亲,垂眸,双手接过药碗,一口一口秀气喝,小眉头皱着,速度却不见慢。
陆嵘看不见,萧氏瞧着过于乖巧懂事的女儿,心生疑惑。
陆家一共四位爷,大爷二爷是公爹原配所出,丈夫是继室婆婆所出,陆四爷是周老姨娘的儿子,同父异母的四兄弟,感情却十分和睦,陆家并没有其他豪门大户里的龌龊事,因此丈夫虽然没有差事,一家人也没有受到其他三房的排挤,女儿与侄女们过得是同样千娇百宠的日子。
女儿脾气娇,以前生病最不喜欢喝药,要哄很久才肯喝,喝一口吃几颗蜜饯,这两天怎么都没用劝?而且女儿蔫蔫的,眼里也没了七岁女娃的天真稚气……
萧氏想不明白,只能归因于女儿大病一场,还没恢复精气神。
「娘,我喝完了。」陆明玉抿抿唇,药汁太苦,从昨天到今晚,连续几顿喝下来,越发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娘亲还没有跳湖自尽,父亲亦没有后悔自责,还在护着他的好丫鬟。
余光扫过男人青色的衣摆,陆明玉心里乱糟糟的。
想恨,无法恨得彻底,想原谅,怎么都做不到,以至于面对这个年轻的父亲,陆明玉再也无法像第一次七岁时那般喜欢他敬重他,每天都盼望父亲快点跟母亲和好,盼望父亲别再用墨竹当身边的大丫鬟。
真正七岁的孩子,不会觉得亲人有错,只把错误都塞到墨竹身上,怪墨竹挑拨离间。后来母亲死了,她长大了,嫁人了,明白了夫妻之间的东西,陆明玉才明白,墨竹只是一个丫鬟,一个丫鬟再能蹦跶也得仰仗主子袒护,如果不是父亲太伤母亲的心,母亲不会想不开……
「娘,你陪我睡……」
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同父亲相处,陆明玉索性不理睬,看向母亲,眼里装满了想念与依赖,隐隐有泪光闪烁。昨天陆明玉把这一切当成了幻境,过得呆呆愣愣,此时明白了,陆明玉就有好多话想跟母亲说,跟她最亲最信任的母亲说。
女儿声音软软的,露出熟悉的撒娇模样,萧氏笑着点点头,把提前准备好的蜜饯喂女儿。
陆明玉张嘴接着,近乎贪婪地望着失而复得的母亲。
娘俩眼里只有彼此,陆嵘不用看也感觉到了女儿的疏远,眼睛看不见,他心思更敏感,自女儿清醒后,她,还没有喊过一声爹爹。陆嵘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了女儿,可女儿不亲他了,当着妻子的面,陆嵘问不出口。
「那你们早点歇着,我走了。」陆嵘转身去拿竹杖,迅速掩饰了脸上的落寞。
萧氏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捏捏女儿小手,示意女儿送爹爹一声。她是不满陆嵘,但萧氏从没想过要女儿站队,陆嵘真心疼爱女儿,父女俩融洽相处,女儿过得会更开心。
陆明玉低头,倔强地抿着嘴。母亲对父亲越好,她就越替母亲不值。
「你这丫头,你爹爹哪里又得罪你了?」听着陆嵘离去的脚步声,萧氏轻轻点了女儿额头一下,「阿暖要懂事,你昏迷的时候,你爹爹衣不解带守了你两晚,不许你因为娘的缘故给他脸色看,知道不?」
陆明玉知道,然谁都可以夸父亲,唯有母亲夸赞,他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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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女安家 卷一 V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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