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陆承廷是气急败坏的回了房,随後三娘子就出了院子,孤单一个人在梅月湖那儿溜达到午膳时才慢悠悠的晃了回去。
可当她回来时,陆承廷已经去了前院。
午膳,一个在前院书房吃了碗素面,一个则在内屋厢房吃了一碗馄饨。
单嬷嬷看在眼里,几次想开口,却都因三娘子那冷冷的目光而住了口。
用完午膳,三娘子想了想,还是将子佩子衿和单嬷嬷瞿嬷嬷她们几个喊了进来,吩咐道:「早上亲家老夫人私自进府的事,只要侯爷不问,你们就不准嚼舌根。」
「夫人!」单嬷嬷这才逮着机会苦口婆心的劝道:「二爷那儿哪用得着我们说,他定是一回府就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这一个早上,三娘子思来想去觉得陆承廷多半是为这事生气。「但二爷知道归知道,我不让你们说,是怕有些人自以为是。」
「是。」单嬷嬷为难的看了几个丫鬟和瞿嬷嬷一眼,见她们全是一副恭谨遵从的模样,只能将满腹的劝解全咽回了肚子里。
三娘子也不想多做解释,吩咐完以後就遣了她们下去,当即觉得累得发慌,嗓子眼痒得难受,头又沉得犯晕。
她想了想,这几天虽然没做什麽大事,却像只陀螺似的一直转着,有两天连午睡都没能休一会儿。
这样一想,三娘子便合衣躺下,准备在罗汉床上打个盹儿,养养精神。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三娘子只是觉得难受,想微微闭目养神一下,只是一闭上眼,那一阵阵的乏力感如潮水一般席卷了她的身子,她觉得犯困,竟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的睡着了。
结果,当陆承廷忙完了庶务回到屋里一看,以为她还在生气,却见她抱着个大迎枕缩在窗边睡得香甜。
窗户是开着的,偶有淡淡的花香随风飘进,三娘子未着薄被,风一吹,她下意识的抱着迎枕往罗汉床边缩,那模样倒像极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陆承廷看着看着,手指不自觉的触上了她那吹弹可破的莹润脸颊。
感觉到微痒,三娘子皱着眉头,不自觉的「嘤」了一声,将头蒙在了迎枕里面。
陆承廷见状皱了眉,正想将她抱起来免得她闷坏了,可脑海中突然想到早上自己刚回府的时候……
当时余安在前院拦下他,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余安告诉他,今儿一早,宣府的老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直闯桃花坞,他一听脸就黑了一半。
「老太太来得气势汹汹,走的是原来马厩的偏门,宋姨娘带的路。」余安的声音一贯的听不出什麽情绪。
「桃花坞闹开了吗?」陆承廷当时还担心三娘子有没有吃大亏。
谁知余安竟摇了头,「没有,小的这儿其实都准备好了,而且……霁月斋那儿也已经收到消息,不过很奇怪,桃花坞竟是风平浪静。」
「宣老夫人待了多久?」
「半个时辰不到,出来的时候,还是二夫人亲自送的。」余安如实回道。
陆承廷顿时有种被人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是宣家老夫人惯用的伎俩,这般的平静,肯定谈得非常愉快,既是愉快,那就说明多半达成了共识,而宣老夫人和三娘子的共识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昱哥儿。
突然,在陆承廷的脑海中,三娘子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和宣岚那无时无刻都透着算计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宣岚,当时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但看在夫妻之间的情分上,他忍了又忍,让了又让,求的不过就是桃花坞的和睦。哪知他的忍让,却换来了宣岚的肆无忌惮。
他原以为宣岚懂得他的想法。不料——
宣岚说,世子羸弱,无子嗣,这侯府偌大的家业,将来看的还是二房。
宣岚还说,昱哥儿是嫡子,是长孙,将来那位置若是空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昱哥儿争过来的。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一个女人的野心,带着狠绝,像是要将人拆吃入腹一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时,他刚跟了太子,雄心壮志,虽然尊卑有别,但他能感觉到太子对自己的器重,那是一种他鲜少能真切感受到的信任和尊重,这对当时的他来说,是一份难能可贵的肯定与支持。
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当时一颗心全扑在东宫,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宣岚俨然已悄悄地掌控了他的生活。从姨娘到子嗣,从子嗣到世子之位,宣岚竟然摆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夫妻想法南辕北辙,两颗心越离越远,终至覆水难收。
後来,他不进内院,而宣岚则是卯足了劲在和裴氏明争暗斗。母亲提醒过他几次,他本有意想管,可听到母亲言词中明显的偏袒,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二房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知道,自己也难辞其咎,可是当时他也是年少轻狂,遇事不稳,一味的想粉饰太平,最终却换来两败俱伤。
所以,今天宣老夫人的再度出现,彷佛是一只无形的手,猛地一下就触及了他的逆鳞,让他如惊弓之鸟一般警戒,饶是三娘子有任何的理由,他都不允许她走上宣岚走的那条路!
而罗汉床上的三娘子,睡着睡着开始有点心悸,梦境中,自己彷佛被什麽东西纠缠住了一般,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是谁在窗边轻叹?彷佛声音中有万般无奈……
越来越明显的触感让三娘子幽幽转醒,蒙胧间,她看到窗边坐着一个人,束发,玄衣,宽肩。
她只觉得嗓子一阵难受,一股腥味瞬间涌上了嗓子眼,她猛地咳了几下,竟然「恶」一声,把中午勉强吃下的那几口馄饨全吐了出来。
好难受!
三娘子想摸一摸自己一直在冒汗的额际,谁知,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那略感粗糙的温热大手覆上她的脸,她伸出手想挥开,无奈自己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咳……咳咳咳……」三娘子清楚自己的身子,应是风寒之症,「你、你去帮我唤丫鬟进来。」
「烧成这样了还逞能!」看她挣扎着想要起身,陆承廷忍不住,一句斥责就向她砸了下来。
三娘子一怔,这才想起今儿一整天,自己都在和他闹别扭,当下脾气也涌了上来,「逞什麽?我哪有逞能,我唤丫鬟去请大夫!」有什麽不对?
若不是现在自己实在是有气无力,三娘子保证,她一定会把陆承廷一脚踢下罗汉床。
他们不是吵架吗?吵架就应该有个吵架的样子,既然他不理她,也不愿意敞开心扉,那就各自蒙着眼过一辈子好了。
「谁让你开着窗午睡的!」陆承廷的口气也不好,一方面是心急,一方面也是因为生气,「多大的人了,连这点都不懂。」
三娘子抬起头,只瞪了他一眼,就感觉太阳穴那儿胀得生疼,当下倒吸一口气。
陆承廷见状,又好气又好笑的一把抱起她,然後小心翼翼的将她带上床,又拉过被褥将她盖了个严实,这才高声唤了单嬷嬷,催促她去给余安传话请大夫。
三娘子当时昏昏沉沉的,一时还没弄明白为何请个大夫还要劳师动众的让单嬷嬷去前院找余管事。结果半个多时辰以後,大夫一来,三娘子才知道,陆承廷请的是宫里头的太医。
来的是一位老者,留着花白的山羊胡,飞扬的白眉长入鬓髻,看起来有点像是白眉仙翁,全身莫名的透着一股喜气。
不过老太医医术精湛,只看了三娘子一眼,就捋了捋胡须道:「二夫人可是气虚?」
三娘子之前喝了很多水,又焐出一身的汗,这会儿人已经精神一些,闻言便惊讶的点了点头。
老太医笑了笑,然後给她搭了脉,又道:「二夫人这是热寒,是郁气攻心所致,要喝几副药,好好休息。」
「我……有在吃补药,不知道可会相冲?」三娘子想起前两天作了恶梦後她有吃过裴一白开的药,不禁问了一句。
「哦,夫人可有方子?老夫看一看便知。」
一旁的子衿闻言,连忙去取了方子过来递给了老太医。
老太医一看就呵呵笑道:「这是一白那小子开的方子吧,嗯……二夫人和那小子可有深交?」
三娘子一愣,不解的看着老太医。
老太医老神在在的道:「这方子的引药是麻心草,很难得的一味药,若是春天要寻,二两可要百两银子呢。」
老太医说完,三娘子只感觉陆承廷的视线如利剑一般直向她射来。
「我……这个……」纵使向来口齿伶俐的三娘子这会儿也词穷结巴了。
这方子还是前几天裴一白来给世子爷把脉的时候留给她的,药也是隔天裴一白顺带捎来的,被老太医这样一说,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裴一白诊金和药钱呢。
「无妨无妨。」老太医已经仔细的看完了裴一白的方子,然後又看了看三娘子的面色,叹口气道:「二夫人以前若一直是由一白把脉的话,那小子一定和你说过,多宽心,少忧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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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妻不好当 卷三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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