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是进不了宫的,也就只有他,只有九门提督有这么大能耐。
康熙抬手,准他进殿。
那小太监又是一哆嗦:「……可崇大人他还带了人来。」
听说崇礼不是一个人来,康熙有点头疼,直觉告诉他没好事情,不过到底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等真正见到崇礼以及被他提在手中的不明物体,康熙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还是太严谨太稳重了,方才等待的空当里,他脑子里划过好几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小太监所谓的「不是一个人」是这个意思。
太阳穴突突直跳,康熙借由喝茶的动作想调整一下,崇礼已经站在殿中央,先是一松手将鼻青脸肿那一坨丢下,接着单膝跪地给康熙请安。
康熙颔首,问:「爱卿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臣是皇上任命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皇上信任臣,让臣来守卫天子脚下最关键这一方土地,臣自上任以来小心翼翼,生怕有丁点疏失,好在过去这几年虽然无功,也没有什么过错……」这咋的那么像吏部在给官员做考评呢?康熙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让他长话短说捡重点说,重点就来了。
「臣今儿个进宫来是向皇上告罪的,臣辜负了您的期许,对不起您的信任,心中惭愧不敢为自己求情,请皇上责罚。」
听到这儿,康熙心里有点慌。
以他对崇礼的认识,每回这小子以退为进,就是要搞大事情。
果不其然,崇礼开始讲述今日见闻,他从自家出来去衙门上工,半路上就撞见有人在说闲话,说的是九贝勒在木兰围场招惹到大家伙让人一爪子拍烂了命根成了皇室头一个活太监,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种不实的传言大大抹黑了九贝勒,这是对皇室尊严的践踏,也是对九门提督职权的挑衅!发现以及制止得太晚是他的疏失,不过他当场就补救了错误,直接揪住那个哈哈大笑侃侃而谈的狠狠教训了一顿,并且把人带到御前来供皇上盘问。
他担心康熙不够重视,还额外补充道,这次影响之深远超乎想象,哪怕普通百姓知之甚少,朝廷官员以及官员家眷几乎都听说了,外头传得像模像样的,让皇上千万要重视,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还九贝勒一个清白。
崇礼说这几段话的时候底气足足的。
这当然是谣言!这还能不是谣言?
他这么上心康熙也能理解,谁让他是九福晋的阿玛,事情同他间接相关。
可是吧,这回要说是谣言也不尽然,虽然外头传得过于夸张,胤禟伤愈之后换上绝嗣之症也是事实,康熙本来还想同宜妃商量之后再探探胤禟的口风,看挑谁家的过继给他。
闹成这样,再要过继就不成了。
这影响之恶劣远远超过他的预计,假如承认了绝嗣这个说法,就等于是将胤禟的脸面撂地上用脚踩。康熙思来想去,只能否,坚决否认,先保老九的颜面,过继的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胤禟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天老爷总不会对他太过残忍,说不准过几年不治而愈呢?
就算没这么乐观,也可以等到风波过去再仔细斟酌。
眼下闹成这样,只有死不承认强势辟谣这一条路走。再有拿天潢贵胄做谈资的,该抓就抓,抓一些自然就没人说了。康熙很快就有了主意,他第一时间倒是没给崇礼安排任务,而是叫瘫在殿内那一坨抬起头来,想看看是谁家的。
那人叫崇礼揍得口鼻歪斜,脸上肿得脱了形,牙都掉了几颗,他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没听到康熙的话,还是崇礼一把揪住他的辫子,让他被迫抬起头来。
真是惨无人道、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啊!
康熙看了一眼就想别开头,他强忍住,稳着心神努力想分辨这是谁。
看穿着就不一般,上身这料子应是宫里赏下去的,受赏的没几家。
「是佟家的?还是赫舍里家的?还不报上名来。」
要报名,那也得开得了口说得了话啊!崇礼动手的时候火上心头,拳打脚踢半点不作伪,哪怕那厮意识还清醒,知道是在御前,一张嘴也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见此,崇礼挠头,干笑道:「是索额图大人家的,具体是谁臣就不清楚,方才唯有杀鸡儆猴才能镇住那整条街上看热闹的,臣只顾着动手了。」
索额图家的……
自太子成年,索额图就没停过抖威风,他也实在威风过头了。
康熙敛眉,等了一会儿才吩咐说:「暂且将人收押,等他能开口了再行问话,外头就要爱卿加强巡逻,再有人妖言惑众该扣的扣该抓的抓。」
崇礼等的就是这话,他领命退出去之前还赌咒发誓说定当不辜负皇上信任,要用实际行动弥补先前的疏失,接着就磨刀霍霍出宫了。
来时是两个人,出去就剩一个,他在宫门口还撞见了后知后觉跟进宫来的索额图,接着就让索额图拦了下来。
「崇大人稍等,敢问我那不成器的侄孙人呢?英达让你带去哪儿了?」
崇礼还真有点搞不懂赫舍里家这个人物关系,他听了索额图几句解释,可算闹明白了。
挨了他一顿揍的倒霉鬼就是英达,这个英达是索额图已故的大哥噶布喇的孙子,而噶布喇是仁孝皇后的阿玛是太子胤礽他郭罗玛法,简单说来……英达就是太子的表弟。不过这年头,谁家子嗣都不少,嫡出庶出加起来一大堆,太子表兄表弟都不缺,他同英达没什么往来,主要是英达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外头逞威风。别人乐意满足他的虚荣心,都顺着他捧着他,也就今儿个英达嘴上没把门调侃了九贝勒还让崇礼撞上,这才结结实实一脚踢上铁板。
他挨揍的时候边上的狗腿子都懵了,等崇礼将人提溜走,这才有人吓得屁滚尿流去索府报信。
像英达这种人,真不是一个两个,这一家子都不知道谨言慎行该咋写,近年来尤其张狂。
一般人不敢招惹他们,搁京中也就佟家能和赫舍里家碰一碰。
是以,索额图听说英达出事是愤怒大于担忧。这些年他位高权重,早不知什么叫害怕,这一路他都在想怎么才能找回场子,叫崇礼吃上苦头。在宫门前一个照面,索额图是正一品大员,崇礼官居二品,崇礼主动上前去拱手见礼,跟着就被问了一头一脸。换个人来让索额图这么逼问腿肚子都要打颤了,崇礼稳得很,直说人在御前,还不怕死劝说:「索大人为皇上分忧的同时也该管管族中子弟。」
索额图满身倨傲:「索某私事,不劳崇大人费心。」
这要是哈尔哈笃定呸他一脸,你当老子耐烦劝你,真是自作多情。
好在崇礼作为后生晚辈,官阶又低了些许,他回话还是比较尊重的。
「下官倒不是在为大人忧心,是怕您不管管咱迟早得伤了和气。皇上说了,但凡有搅乱京中秩序的,该抓就抓,下官只怕抓到贵府的,我二人再见面多尴尬,」说着他还理了理蟒袍的袖子,「那就聊到这儿,不耽误您的正事,下官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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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福格格 卷三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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