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先前十分感动,觉得那些痛也没白受,老九成熟了很多。
眼下却巴不得他自私一点,做什么舍己救人?
他对老四伸援手的时候咋没想想宫里的亲娘?还有福晋宁楚克以及刚刚出生的七斤?他有个万一,那可怎么办呢?
都说人各有命,老四要是命不该绝总能转危为安,哪用得着他去帮忙?
宜妃连信纸都拿不稳,看到中间差点厥过去,直到康熙说已经安全了,没事的,她才安心些许。可还是怕,这天还热着一个闹不好伤口就会溃烂,跟着人还要烧起来,问题一串儿一串儿的,哪里就只是皮外伤的问题?
宜妃就是干着急,在屋里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才想起来要不要给宁楚克报个信。
想想还是别说了,别让她跟着心慌意乱,她还要照看七斤。
眼下只盼皇上赶紧回京,赶紧把老九带回来。
老九啊,那是她的命根子!
当时的情况的确比宜妃预想的严重多了,那伤口很是狰狞,索性有太医随行,赶紧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没忘记吩咐底下煎药来,一大碗药汤灌下去他的情况虽然没有明显好转,也没继续恶化下去。
老四在那屋守到他度过危险,实在撑不住了才让其他兄弟劝回去眯了一会儿。
胤禟有些发热,太医处理得当很快又退下来。康熙问说情况如何,太医满是迟疑,回说伤口迟早能好,比起这个,他受伤的部位比较微妙,太靠近命根子,往后有没有影响难说。
康熙给宜妃写信的时候避重就轻,写他伤着腹部,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擦着命根子……赶上天气热,出去行猎本来就容易流汗,大家穿的都不多,那点布料根本不顶事。
康熙在给宜妃的传书里说这就回京,让耐心等着,其实回来这一路还是用了点时间。期间,康熙数次请太医入皇帐,这般行径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那大家伙的确厉害,打死之后都废了老大力气才抬回来,听说老九挨了它两爪子,那不就是皮外伤?别说挨两爪子,哪怕缺胳膊断腿儿也不致命,这种伤只能好生处理仔细将养,有什么值得商谈?
疑惑不是一两个人有,多数人也就是闷着好奇,也有人私下嘀咕两句,唯独老四,作为被救下的一方,他心里十分愧疚,觉得是自己招来的事,反而叫九弟伤得如此严重。
当时的情况,胤禟是能躲开的,他挂记着兄弟,没顾得上自己。
从胤禟被送回营地,老四每天都要守他好一阵子,得空就去看看,向太医询问伤情……他时常想起当时的情形,也会想起老九平素的做派。他是有些不着调,时常叫皇阿玛大为恼火,心却不坏。他又是潇洒一日算一日的个性,对朝事并不上心,也看不出有多大的野心和抱负,就是爱玩爱享乐一些……
早先觉得,他并不是没有天分,样样事情都做不好委实有些不争气。又觉得胤禟宠福晋太过,有些不讲规矩。
没说什么是因为轮不到自己来说,又不是一个额娘生的,打小也没玩在一起,他没立场找上门去讨人嫌。甭管怎么说上头还有皇阿玛,皇阿玛都不管他,做兄弟的能怎么着?
胤禛这个人,看似沉稳,其实性子比较偏激,他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典型。
先前看老九一身毛病,经此一事,再让他说,胤禟也没什么不好,心思正,平素也挺有分寸,就缺了点鸿鹄之志……可个人有个人的追求和活法,这无妨。
胤禟怎么都想不到,自他负伤以来,形象一日比一日光辉,在老四心里已经不能更积极正面了。
因为担心他的伤情,老四反复请教随行的太医,太医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再追问下去他就往康熙身上推:「皇上下了令,不让臣宣扬九贝勒伤情,四贝勒要想知道就问皇上去吧。」
胤禛当真去求见康熙,到御前干脆点明正题:「九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请皇阿玛告知儿臣。」
对别人,康熙有所保留,老四问起来,他叹口气,接着就照实说了。
「老九这伤,说轻则轻,说重则重。」
只这么说,胤禛没听明白,康熙就点了两句:「外伤养些时候便无大碍,就怕伤在那处,有碍子嗣。」
「您是说九弟他……」
话到嘴边,胤禛说不出口,康熙心情沉重的点点头:「太医说有那个趋势,这事朕只说给你听,听过不得外传。」
这次的事让康熙深感无力,哪怕是人间帝王,总归有办不成的事,也有懊恼以及沮丧的时候,早先他是嫌老九烦人,可那就是随口抱怨一声,要说起来,胤禟品行挺好的,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看看这次的事,他和老四不算亲厚,关键时刻却能伸出援手……他没白读四书。
多好的孩子,却有绝嗣的风险,偏偏这种病症不是说治就能治的,太医也没主意,建议先把重点放在皮外伤,等回京再请太医院上下会诊。
但凡太医院这么推脱,就代表丁点把握也没有,类似的话康熙听过不止一次了,他心里有数。这要是风寒感冒骨折脱臼之类,还能威胁说有个万一提头来见,他这种情况,康熙没给太医太大压力,怕适得其反,就放了话说,第一别往外胡说八道,第二多翻翻前人留下的医书,看看疑难杂症篇有没有提到这种情况,尽全力治疗。
能做的都做了,康熙每每想起胤禟的遭遇,心里都恼恨不已,恨自己本事不够。
赶上胤禛来问,他将情况道明以后,叹一口气:「老四啊,胤禟这伤是为你受的,你要好好记着,不要忘了。」
忘……
这怎么忘得了?
终其一生都忘不了。
哪怕舍身救人的是个奴才,你都能记他好些时候,给补偿,给赏赐,往后对他宽容以待。胤禟可不是四贝勒府的奴才 ,他是胤禛的兄弟,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二人谁也不比谁高贵,他们是平等的。再加上往常感情不厚,胤禟完全可以掉头就走,替他搬个救兵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以身犯险,这对胤禛触动很深。
这几日,胤禛胡思乱想了很多,他想过假如反过来自己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假如当时在旁边的不是老九,是其他兄弟甚至于老十四又如何?
他不确定,不敢说,不能保证自己遇上别人一定能获救。
正是因此,他对胤禟的感激很多很多。
老四也就在问责或者训斥别人的时候能多说几句,你让他跟抹了蜜似的,一张嘴就是甜言蜜语花式表心意太为难人。譬如此刻,他从惊诧到不敢相信到满心沉重到内疚自责到最后重重点头——
往后有他一口饭吃,就不会叫九弟饿着;有他一日舒坦日子,就不会叫老九吃苦受罪。
老九要是真绝了嗣要从同辈兄弟膝下过继一个,他也绝不推脱。
胤禛嘴上没说,心里想了很多。康熙知他品性,明白他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不再多说,摆摆手让他退出去。
老九要是真伤了那处,往后都不能生,康熙还不知道该怎么同崇礼交代,怎么才能安抚那一家子。老九福晋过门还没一年,她如花的年纪就连指望和盼头都没了,往后只能守着胖闺女过日子……这太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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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福格格 卷三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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