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沉重的叹息。苏妤惊诧地回过头,目光便落在了案上那一团刺目的白色上。她看到父亲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将那白物拿了起来,抛上房梁……
白绫三尺!
在凳子被踢翻的那一瞬,苏妤无可克制地想要大叫出来,却又猛被抽到了另一个地方。
闹市。
起哄的人们吵吵闹闹地围着,在高台前指指点点。她仿佛是腾在半空中,俯身看着。在那高台上是……苏澈!
只那么短短刹那间,利刃落下,生生将苏澈的身子斩为两截。
「苏澈!」这一回,她喊了出来,喊得自己破音。
一下子落了地,她怔怔地望着尚未气绝的苏澈,耳边一阵阵地嗡鸣。
她听到有围观的人唏嘘不已地喟叹,又道了一句:「可惜了,家里落了罪,十七岁的年纪,也逃不过去。」
周遭霎时一黑。
十七岁……苏澈死的时候才十七岁,那么,便是她二十一岁那年。
一阵如刀绞的心痛。
她从不知道这些事。朝中的事,她打听不到半分。虽是清楚父亲的野心,知道皇帝与父亲争了多年了,却从来不知……原来家中早在她二十一岁那年便落了罪,更不知弟弟死得这般凄惨。
「苏澈……」她在黑暗中走得魂不守舍,紧紧抱着臂也减少不了半分心中的恐惧。
痛苦之余,她觉得自己傻透了。
曾与她同牢合卺那个人、她的夫君,后来一天一天地伤她,不肯信她半句话。她心里怨,却是不曾恨过他,甚至……仍是对他充满幻想的。
她告诉自己,即便苏家罪无可赦,他也终是没对苏家赶尽杀绝。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彻底错了。
苏家早已没了。他不仅赶尽杀绝,甚至没有告诉她一声,让她连哭也不能哭上一次……
都说墙倒众人推,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冒着触怒圣颜的风险去替父亲和弟弟收尸吧……
「贺兰子珩……」她第一次如此咬牙切齿地唤出了这个名字,极尽怨恨。
身体又倏然被吸了回去,吸回了那飞转的画面中。
苏妤逐渐意识到,这一切画面都是倒着排的,从她死时为始,越往后看到的便越是长久以前的事情。
「陛下……求您饶了折枝……」她看到自己的眼泪不停地留下,跪在殿里不住地求他,却又怕扰了他似的,连声音也不敢太大。
那种压抑,只有她自己知道。
「陛下……臣妾只有折枝了,她如是死了……」她没有放弃地继续哭求着,他却只看着手里的折子,头也没有抬一下。
那一天,折枝被生生打死在成舒殿外,而她哭得昏死过去。
画面仍一幕幕转着,皇后礼服的事情、长跪成舒殿前的事情……她这一世同样历过或是不曾历过的种种,一个接一个地呈现在她的眼前,让她无可阻挡地记起了前一世的年年月月。
终是一片纷杂,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直至最后化作一句无比清晰的「陛下,臣妾没害她的孩子……」
一切戛然而止,停在了她一切不幸的始点。
她终于睁开了眼,猛地惊坐起来,定神许久才看见周遭。
是成舒殿的寝殿。
「折枝!」一声急唤,折枝应声进了殿来。听出她声音不对,连忙掀开幔帐坐到榻边:「娘娘怎么了?」
无可言述的欣喜。
她多么怕,一觉醒来,折枝真的已不在。
「折枝,我……」惊魂未定地握住折枝的手,在觉出她手中温暖的同时,苏妤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冷到毫无温度。
「娘娘做恶梦了?」折枝低头看着她的手怔了一怔,望了一望天色,又道,「再睡一睡吧……陛下特意没扰娘娘,说今日晨省也免了便是,一会儿让何匀去成舒殿告假,就说是陛下的意思。」
苏妤却哪有心思听这些……
终于完全分清了梦与醒。她想起了昨日是她的生辰,皇帝带她去了城中看雪,回来后又一起喝得大醉,之后……
每一块骨头都仍疲乏着,她很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场梦……
不,不该再说那是梦。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做梦,一个又一个、一场接一场……
去年七月之前,泰半梦境都应了验。她对苏澈偶尔提起过、娴妃阮月梨知道这些事,其余的……再无旁人知道。
因为莫说别人听了会觉得诡异,连她也时时觉得,自己必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才能如此看见未来。
今时今日才知,那一切都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那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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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回锅娘娘 卷二 V第三十九章[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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