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看折子的时候,非鱼总是很配合。乖乖坐在案几一角动也不动地看着,看累了就蜷起身子睡觉,半点不打扰他。前几日子鱼也是一样,和非鱼一起看着,今日么……苏妤回来了,子鱼耐不住性子,坐了一会儿就跑进寝殿找苏妤去了。
是以半夜三更,熟睡中的子鱼感觉身下一空,被人拎起来丢到了地上,还配以一句:「找非鱼去。」
「咝……」一声不满,子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刚躺下的贺兰子珩,觉得他占了自己的地方,思索了一会儿,就蹿回了榻上,对皇帝不理不睬地就钻进了苏妤的被子里,不一会儿又弹了头出来,在她的臂弯里美美入睡。
「……」贺兰子珩几乎就要忍无可忍了。一只雪貂,在他的榻上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呢?身边是他的发妻,可他连动都不敢动……
不能功亏一篑!
强自守着最后的理智,贺兰子珩翻过身背对着她,眼不见心不烦。
翌日苏妤醒的时候天早已大亮,翻了个身,看见子鱼和非鱼坐在榻边眨着眼睛往这儿自己。不禁笑了一笑,问它们:「怎么了?」
「咯。」子鱼叫了一声。
「咯。」非鱼也叫了一声。
继而两只小貂一齐跑到了寝殿门口去,又一齐跑了回来,好像是想让她看什么。
苏妤疑惑着坐起身,朝殿门处行去。向正殿一望,皇帝不在,却听到正殿外传来争吵声。侧过头循着声望过去,是宫人们拦着一人,那人好像是想进殿来,宫人们却死死拦着半步不肯退。
定睛一看,苏妤黛眉蹙起:叶景秋?
却还有另一人的声音,也熟悉得很……沈晔!
侧耳倾听片刻,苏妤恍悟究竟是怎么回事。急也急不得,慢条斯理地传了宫人进来,服侍她更衣盥洗、梳妆打扮,一切妥当后才提步去了殿门口,曼声问道:「叶妃娘娘,何故在成舒殿前吵闹?」
四平八稳的口气,好像是主人在质问闹事的来客一般。叶景秋正斥着宫人的语声一滞,打量她片刻,冷声笑道:「你还敢留在成舒殿?你知不知道,你秽乱六宫之事已然传遍了六宫?身为天子宫嫔,竟和个外臣一同回宫,你虑及过陛下的颜面么?」
苏妤就纳闷了,这叶景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非得给她安上个通奸的罪名才罢休似的?还回回都是牵扯上沈晔,禁军都尉府她当真得罪的起么?
瞥了面色铁青的沈晔一眼,苏妤淡泊道:「让沈大人送臣妾回宫,是陛下的旨意。」
「是陛下的旨意无妨,但若当真无事,怎会传出那样的话来?所谓无风不起浪,苏氏,你当真不亏心么?」叶景秋说得言辞咄咄。苏妤睇视她少顷,隐隐觉得……叶景秋这是叫人算计了。
她一个根本没能随驾前去避暑的人,如今头一个抓着这话柄来兴师问罪,多半是有人故意将话传了过去要她前来,正好设好了套给她,只要她来了,总会惹得皇帝不悦的。
是有人想除掉叶景秋。苏妤一时心中有些矛盾,她自不愿看叶景秋好过,但……又不知背后那人是谁,兴许也是她不愿帮的人呢?
心下掂量了一会儿,苏妤冷冷一笑,看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往回走了。一壁走着一壁吩咐宫人说:「沈大人大约是有事求见陛下吧?到底是朝中重臣,这么等着也不合适,请大人侧殿稍候。」
吩咐完,她却是没去见沈晔,径自回到寝殿里歇下。
就让叶景秋在外面等着好了,倒看看皇帝还能不能容她如此惹事生非。苏妤方才思索间心中有了数——不管那背后是谁要算计叶景秋,后宫也再没有人比叶景秋欠她的债更多了。
那么,她就顺水推舟地帮那人这个忙好了。
浅啜口茶,苏妤唤过了折枝,淡笑道:「你和郭合想办法把这里的事透出去,叶景秋她说了什么,让六宫一起听听。」
「诺。」折枝颌首一欠身,即刻退出去照做。
殿外已然安静了,想是叶景秋想静等着皇帝来处置此事。苏妤站在寝殿门边凝望着外面的叶景秋须臾,轻有一笑,心知她能看见,仍是往侧殿去了。
她有意要栽赃他们,苏妤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让皇帝相信此事。
「充仪娘娘。」沈晔起身一揖,苏妤回了个万福:「大人。」
沈晔朝外瞧了瞧,颌首道:「娘娘此时不该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苏妤莞尔道,「她有心闹事,不如给她个面子。」
遂在侧殿另一侧的席上坐了,与沈晔相隔甚远,手上一扯将席前的帘子放了下来,更是把二人完全隔开了。
不过这个时辰……皇帝去哪了?
苏妤与沈晔互不说话,皆各自品茶静等。苏妤时不时地睇一眼殿门外,看不到叶景秋,却知道她必定还在等着。
心下情绪难言。
大约不过一年前,叶景秋还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执掌着凤印,在后宫说一不二。那时她在叶景秋面前,只有吃亏的份儿,一是因为叶景秋的位份高上许多,二是因为……不论出了怎样的事,皇帝从来不会站在她这边。
她也仍还记得,那时的叶景秋行事比如今要谨慎多了,不会做出今日这般方寸大乱的事。
是如何把叶景秋逼到这份上了?
苏妤一时说不清楚。大概有许许多多原因吧……突然入宫、又住进长秋宫的佳瑜夫人;突然博得帝王宠爱的自己……
忽地想起来,好像是在皇帝对她好的头两日,叶景秋传了她去蕙息宫问话,那是皇帝第一次当众袒护她。从那天起叶景秋就显露了错愕与慌张,在往后的时日里,这样的错愕与慌张越来越多,叶景秋的分寸乱到让她觉得吃惊,自己却仍浑然未觉的样子。
分寸愈是乱,局势就愈是掌控不住,叶景秋一次又一次栽了跟头,她心有快意,却没细思过个中原因。
今日却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帝王的宠爱,如是像她从前那般根本抓不住、连摸也摸不着也还罢了,左不过过得不易、任人踩踏;更可怕的,是像叶景秋这样,曾经权极一时、宠极一时,然后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最是不睦的人得了宠,自己却是一点点失宠。
这缓慢的失去会把人逼疯的,因为每一分的消失都清楚地感觉得到,便想拼命地去抓住,越想抓住就越是急躁,然后……
苏妤再度透过帘子望向侧殿外。
然后就像叶景秋这样,在急躁地想除掉对手中,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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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回锅娘娘 卷二 V第二十一章[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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