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出一个太上皇 下 第四十二章

  快马踏散了稀泥,黑乎乎的泥水被溅起,急速飞奔的身影直接闯入军营重地,守营的士兵眼见高举的军旗,纷纷退散让路。
  王帐内一头戴冕旒的男子高坐上首,阴鸷的眼神扫向座下一人,阴恻恻地说:「居然不费一兵一卒二战连胜!何二,放虎归山是你做的好事,事到如今,你还有何妙计?」
  何友纹并未因为他的冷嘲热讽而受到影响,径自走到沙盘前,拿起三面小旗,分别插入三块不同的地方,回首答道:「依臣之见,若论兵力,奎狼营还不及我军一半,是以我军可以兵分三路进攻俞凌堰,待分散了奎狼营的兵力,便可一举拿下三州!」
  「乌塔和孤皇叔都栽在了他的手上,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前太子秦寅额前的宝石串微微颤动,如今已经登基为皇的他比以往更加跋扈。不过在他看来,处处掣肘的何家,比诚王秦襄更碍眼。
  「此二人兵败并非由于兵弱将少的缘故,而是他们太过轻敌,中了激将法,葬送了全军命脉。是以我们只要绕过鬼沙海,抢占庐门高地,再配合堰州大军进攻,定能万无一失。」
  「好,既然你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孤要你即刻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大破敌军,便提头来见!」
  何有纹眼神一跳,他望了一眼几十尺外冷若冰霜的男子,双膝跪地怆然说道:「臣,领旨。」
  署月最末,何家十万大军齐压境,一时间旌旗招摇,狂风乍起,黑云遮天蔽目滚滚而来。诚王迎风站在城门头上,远眺前方如蚁巢般攒动的人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何有纹不比平常人,他自幼聪慧异常,生性谨慎,任何奇招怪计于他来说都如水投石,无甚效果。
  所以这一战,只有硬拼!
  战鼓低沉,烽烟袅袅,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数万兵马如潮水一般涌出,排成壮观的一排,士兵们身穿铁甲,手执长矛,严阵以待,视死如归。
  诚王伤势刚愈,元气还未恢复,他惨白着脸色,在风中咳嗽了两声,猛然拔剑出鞘,剑身发出一声急促的龙吟。下一瞬间,他用力一挥打马鞭,带头冲锋杀出,几万大军倾巢而出,呐喊声响彻云霄,马蹄声阵阵轰鸣,所有士兵都红着眼睛,浴血奋战,刀光和剑影交织,杀戮与血光并存……
  一阵细雨带走了夏日里最后一缕燥热,凉风拂过,带来了一丝寒意,苏然抱了抱胳膊,看向远方的滚滚黑云,心跳没由来的骤然加速。
  她和周荣发等人穿梭在小溪边的丛林里,翠绿的树叶间不时滴下水珠,苏然按着鼓噪的胸口,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就在歇息的空挡,她听见幽深的树林中传来一些异样的杂音。
  「周大哥,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苏然压低了嗓门,悄悄喊道。
  周荣发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仰起头侧耳倾听,须臾,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同行的几人都止住了脚步。
  他的舅舅霍东云拄着一根树枝,搂着周家的两个小弟,站在几步外看着他。
  周荣发将手里的包袱丢给他的母亲英大娘,弯下腰悄声说:「我去前方探探,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出声。」
  说罢他压低了身子,尽量不触碰到拦路的枝叶,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苏然眼看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心想今夜又要露宿野外了。
  英大娘不放心儿子,焦急地来回走动,不时抻着头朝远处张望,但茂密的树丛遮挡了视线,雨后的丛林愈发显得青翠欲滴,枝头的鸟儿并不怕生,站在高处叽叽喳喳。
  苏然捡来了一些树枝和枯草,但大部分都湿漉漉的,并不容易点燃,她用打火石试了几次,都冒出了一股股黑烟,却并没燃烧着。
  突然不远处的树枝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耸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周荣发猛地窜出,大踏步走到火堆边,一脚踢翻了柴火。
  他急忙拉住苏然,又对所有人招了招手,急促地说:「前方有一小队当兵的,可能是逃兵,我们还是赶紧撤吧!」
  苏然神情一凛,也不知刚刚的黑烟有没有打草惊蛇,虽然这里枝繁叶茂要被发现也不容易,但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于是他们全都卷起了裤腿,趟过小溪,顶着疲惫朝另一个方向赶路。
  树林里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砍倒了一棵手臂粗的树苗,劈成了几瓣当作烧火用的木柴。另一端的树墩上,坐着一消瘦颀长的身影,眉毛又细又长,眼梢微挑,极有媚色。其身后站着一个面白脸方,身形微微发福的人。
  那人将手里的一截树枝扯断,满腹怨气地扔了出去,嘴里不住地抱怨道:「这鬼天气,何时才能走出去?」
  前面的人听后眉毛一挑,眼波流转斜了身后的人一眼,朱唇微启:「二哥在前线奋战,比我们艰苦的多,大哥你有何好埋怨的?」
  被数落的男人咬着牙吸了一口气,一脸鄙夷地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反击了回去:「打仗的事情有我们大老爷们做主,你一个女人瞎掺和什么劲儿!」
  那女子轻轻一笑,用帕子轻轻擦了擦树叶上滴在她肩头的露水,丝毫不为所动:「若论起谁最了解那位铁血王,自然非我莫属了。」
  后面的男子听见这话,嘴角扯起一丝嘲讽,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哈,那倒是,在凌州呆了几年被撵了出来,京圈儿里谁不知道你是秦襄穿过的破鞋呢?」
  刻薄的话语终于成功激起了何素娥的怒火,她将手里的帕子一把掷到了地上,两步上前狠狠踩了上去:「我敬你一声大哥,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我虽是个女人,却比你中用得多,当初天寒地冻的时候,我就有能耐从诚王府逃出来,那会儿你在哪儿呢?宿在温柔乡吧!你自己也知道,这个家里最没用的人就是你!」
  「呸!我也是看在老二的份上给你三分颜色,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我都是庶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瞧不起你这份捧高踩低的轻狂。休得在我面前充主帅,瞎指挥,老子跟你一起窝在后方,已是一肚子火,你可别自己往刀口上撞!」
  「呵呵,您大话倒是说得漂亮,有本事自己领一军人马出征去啊!我差点忘了,你手里一块虎符也没有吧,就连指挥这一小队人马的兵符,还在我的手上,」何素娥拿起手边的酒瓶子,松松垮垮地举起来塞进对面人的怀里,满脸轻蔑地低语道:「你还是做好分内的事吧,喝点酒,睡一觉,明儿醒来的时候,咱们就到了。我找两个人抬着你走都省事得多,别再拖后腿了,大——哥。」
  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却满是嘲弄的语气。
  何家大少气得把酒瓶子重重掼在了石头上,顿时碎瓷片四分五裂的飞散了开来。周围的士兵们抬起头看了一眼后,依旧有条不紊地忙活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苏然一行人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终于走到了树林边缘,入眼的却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荒地,地面的另一端是两座高耸的大山。由于遇到突发事件,他们不得不改变方向,现在的情况和他们的计划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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