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金樽清酒斗十千」,这时候的酒还是奢侈品,酒庄是官府批准了才能酿造和营业的,利润十分巨大,不过这样高价的酒,在后世恐怕只有「茅字头」和「五字头」才能匹配吧,苏然记得倪姬名下就有两处酒庄。
诚王听了这话后也不再追问,只细细品着酒,微微神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吃饭时显然不爱说话,苏然也识时务地闭了嘴。
一顿饭吃罢,净手漱口,燃香吃茶,一切整理就绪,小陈管事和夏公公适时地退了出去,留下他二人谈正事。
诚王拿出一只信封放在桌上,按着信封的一角推到苏然面前:「这是你要查的东西。」
目前这个情形有些复杂怪异,苏然明明是受了王妃的委托,而王妃又极其不信任诚王,但现在她却似乎和诚王合作了,真是一团乱麻的关系。不过既然是查自家的蛀虫,想来诚王还是愿意帮忙的。
苏然当下也不犹豫,麻利地展开信封,专注地看了起来。
调查的结果并不意外,胡海果然和一众皇粮庄头暗中勾结,私自昧下了不少租税,长达三年之久。后面还有几个庄头的供词和往来账目,算是一份证据,苏然心头轻松了不少,总算对王妃有一个交代了。
「这份东西,希望你过一阵子再交过去。」诚王待苏然看完后,对她发了话。
「为什么?」苏然不解,既然现在已经给了她,为什么还要替他隐瞒一段时间呢?
「她信你,把你当做自己人,故本王亦不会欺骗隐瞒你,但她性子冲动,若你现在告诉了她,恐怕会坏了后面的事。」
苏然心中一惊,后面的事?难道胡海的事情还另有隐情?
她暂时放下心中疑惑,问道:「那需要多久?」
「尚不清楚。」
总是这么回答的模棱两可的,苏然在心里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这让她后面该怎么办?
不过转念又一想,既然他已经把这些消息告诉了她,就表示他对胡海暗地里的所作所为是心如明镜的,那他知不知道胡海和倪姬可能会有牵扯呢?想来应该不知道吧,不然怎么还送人家铺子呢,而且话说回来,王妃的那些猜想都没有真凭实据的,说起来是女人的直觉,没准只是因为嫉妒而胡思乱想罢了。
虽然对诚王口中所说的「后面的事」感到很好奇,但她更不情愿卷入豪门大户里的是是非非,总之有了手上的东西,总算减轻了不少压力。
因回程时多出了不少东西,夏公公准备了一辆马车,苏然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了。
马车一路嘚嘚小跑,夏公公在前头赶车,苏然靠在车壁上闭目凝眉思考,她总是忍不住去想诚王刚刚说的话,又百思不得其解,那张纸上的信息她反复阅读了多遍,内容都会背了。她一遍遍在心中咀嚼着每一句话的意思,突然,一个想法略过她的心头,她猛然睁开双眼。
她重新展开信纸,快速浏览了起来,没有错,每个庄头在供词里都有这么一说:
贿吾纹银五百两,使三分赋银私增至五,用粮抵。
她皱着眉头,紧咬下唇。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诚王给自己名下的封田规定的田赋是每亩三分银子,这个标准比周边乡绅地主家的都低,本来目的应该是减少佃户的负担,但是胡海抓住了这个漏洞,私自将赋税调到了每亩五分银子,剩下的那两分他就可以中饱私囊了。
但令人想不通的是,他没有要银子,而是要求农户们用粮食相抵,为此他还自掏腰包,收买庄头保守秘密。
这等于说是花自己的钱去屯购粮食,那三年累积下来,少说也有上万石,这么大的目标还要秘密转移,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苏然联系到最近飙高的粮价,渐渐理清了条理,据她所知,屯粮通常是为了造成市场稀缺,从而牟取暴利。但是,最近几年都风调雨顺,官府的储备粮应该是充足的,粮价一高,必然会粜粮平息物价,这样一来,牟取暴利就不可能实现了。
那么,屯粮的目的,就只剩下另一种了——
备战?
一想到这里,苏然猛地站了起来,脑袋重重地磕到了车顶上,她捂着疼痛的脑门,觉得自己疯了才会有这个念头!
「快停车!」她一把掀开了车门帘喊道,鼻尖已经冒出了冷汗,「快回去,我有话要和王爷说!」
一骑马车在官道上飞驰,扬起浩浩尘土,一刻钟后,夏公公勒紧缰绳,一声马嘶,车子急急刹住。
苏然顾不得略显凌乱的仪容,匆匆跳下马车,直奔酒楼。
此刻诚王独自静坐在雅间内,看着青烟缭绕的香炉,轻轻扣着手指想事情。
苏然咚咚咚跑上楼,箭步冲到雅间门口,推门而入,进门后才惊醒这么做是极冒失的,急忙刹脚,身形立顿,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诚王因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微惊,一只手习惯地摸到腰间的匕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两人互相对视了几秒钟,苏然艰难地咽了口吐沫,鼓起勇气问道:「胡,胡管事屯的粮,难道是……军粮?」她突然觉得咽喉有些隐隐作痛。
诚王眼神骤惊,目光移到了揪在她手心的纸,心中渐明。复又仔细地端详了她,小小的脸蛋写满了惊慌失措,泛着潮红,双眼蓄着点点泪花,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惊吓。
他的面色渐柔,微勾唇角,发出一声感慨:「你竟能想到这一层,果然是苏师之女,冰雪聪明,常人不及。」
这就是间接承认了,苏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紧张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有些不淡定了:「兵马从哪来?粮藏在哪里?」
「这个,就是将要彻查的问题。」
苏然这才明白诚王让她隐瞒真相的原由,病重的人想法容易走极端,听不进别人劝告,王妃之前突然查账的举动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诚王需要苏然暂时先稳住王妃,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剩下的事情也很容易想通了,诚王不顾王妃的怒火,坚持送了倪姬四个产业,也是因为倪姬和胡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吧,就等着他们用粮铺和酒庄做掩饰,收购大量粮食,诚王经过这条线索,才能查到真正的屯粮地点。
苏然想通了最后一个环节,有些腿软,顺势坐在了门槛上,这个胡海和倪姬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可没有信心在兵荒马乱的环境下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经此一事,她也很佩服诚王,这个男人默默忍受着妻子对他的误解,为了大局不能辩解,夫妻间的隔阂日渐加深,而他只有孤独地强撑着。
平地一声惊雷,胡海失踪了。
小陈管事递了消息进来,请苏然安抚好王妃,诚王亲自去追踪胡海,已经一夜未归,早先胡大娘和他家两个儿子被罚闭门思过,如今也不知所踪。以诚王的谨慎,胡海一家还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果然本事不小。
十天前,王妃的身子就愈来愈差,一天中有九个多时辰是昏睡的,苏然将胡海逃逸的事情偷偷告诉了灵芝,请她帮忙瞒住王妃,灵芝也清楚王妃身子不能再受刺激,恨恨地咬着牙答应了:「我知道了,这个作死的竟敢携款潜逃,果然这账上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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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出一个太上皇 上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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