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剩第二条路了。」杨恩禄无心听她多哭惨,缓缓又道,「府里的杂活你分一块儿去,该拿的俸禄不会少你的。不过这身份,你心里也该有数。」
「我……」江氏心惊胆寒,滞了滞,却如同怕杨恩禄反悔似的一把抓住他,「奴婢愿意!求公公跟王爷说说好话,只要能留在府里,奴婢什么都能做!」
正院,在宫中累得够呛的两人盥洗后躺到榻上,久久无话。
良久之后,玉引忍不住将手探到他手里,手指抬抬,戳了戳他的手心:「你别生气了,善郡王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唉。」孟君淮长声喟叹,摇摇头,「我不是跟十弟怄气,而是今日这出闹出来,我突然拿不准父皇最看重的皇子是大哥还是十弟了。」
更可怕的,是满朝文武也拿不准了。
之后的许多天,玉引只觉得孟君淮前所未有的忙。忙到她总也见不着他,又或者在夜深人静她已睡熟了的时候,才感觉到他摸上榻。
摸上榻他就把她往怀里一拢,有时她能感觉到他说了些什么,又实在困得无法及时醒来,便毫无意识地「嗯」一声,他也就不再说了。
然后她时常到次日醒时才能清醒地意识到这茬,想再追问他,他却已离开正院又继续忙碌去了。而她也不便去前面扰他,这些日子前头总是人来人往的,她待在他书房里不太合适。
于是给乔氏晋位、让乔氏搬到迟兰阁都是她自己做主打理的,乔氏在晋位后常被和婧拽过来玩,玉引与她便也日渐熟络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四月末,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玉引在让针线房为她和几个孩子量制夏装尺寸后,让赵成瑞去前头问孟君淮什么时候有空量量,顺便还让他问一声,今年还去不去避暑了?
去年因为慎郡王加封的事没去,但今年并无人加封,再者今年实在热得厉害。
赵成瑞回来回话时乔氏刚好来了,正陪着和婧一起喂阿狸。赵成瑞回话说:「爷说量衣服的事他抽空直接叫针线房的人去前头量,避暑事宜您看着安排,他若有空闲便去清苑找您,若不得空闲就在府里过了,让您安心带孩子们过去。」
玉引点点头:「那让两位侧妃准备着吧,苏良娣那边你问问她去不去,前阵子她身子不适,若不想颠簸便算了。」
她还没说完,和婧便跑过来拉她的手:「母妃,带乔良娣一起吧。」
玉引一哂,向乔氏道:「乔良娣一直说想回家瞧瞧,便先让她回家吧。待她省亲回来,让她直接去清苑。」
乔氏原是该在过年那会儿归宁省亲的,不过除夕的风声一出,府里人心惶惶,吓得她没敢告辞离开,玉引也没过问,这会儿正好让她补上。
乔氏听完喜出望外,谢过玉引,还跟和婧说回来时给她带家里炸的馓子和排叉,她说:「我娘做这些可好吃了,整条街上的孩子都喜欢,回头给大小姐尝尝。」
当天晚上,该吩咐下去的便已都吩咐妥当。有关孩子们读书的事宜,玉引虽然叫范先生同去了,但着意说让孩子们到清苑后先歇息三日,好好在别苑里玩一玩,也可缓缓旅途颠簸的疲惫。
东院,尤氏听完梁广风禀来的话,白眼一翻:「真不知她是真为孩子好啊,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梁广风不敢吭声,尤氏不忿地坐了一会儿,自己把这口气按了下去。
她现下已愈发没有和正妃明着计较的劲头了,只是在有些时候,她会觉得有口气堵在心里,让她怎么都不舒服。
比如现下,她就很好奇正妃当真是存着好心想让孩子们休息,还是成心想耽误阿礼和阿祺的功课?毕竟她院子里的那两个小儿子都还没到读书的年龄,阿祺则今年才刚刚开蒙。
而尤氏之所以能再将这口气按下去,则是因为阿礼知道上进。
这让她很欣慰。无所谓正院怎么安排,阿礼都是爱读书的,正妃身为嫡母可以放话说让孩子们好好玩玩,却不能直截了当地说不许他好好读书。
所以如果正院当真在跟她较劲,最后的结果是顺着谁的心思,也还不好说。
五月初,孟君淮从府外见完人回来,踏进书房刚喝了口茶,便想起问杨恩禄:「他们今天去清苑?」
「是,今儿一早刚走。」杨恩禄躬着身,提壶给他又添了茶,而后劝道,「爷,要不您也去歇歇吧,哪怕就三五天也好。您都连着忙了多少天了?这身子受不住啊。」
「没事。」孟君淮摇摇头,缓了口气,便又坐到桌前去看没看完的书信和帖子。
打从过年时那奇怪的风向一起,朝中就愈发地不安定了。他们这些皇子虽然算来离政事不近,但若论及父皇更偏爱哪一个,他们无论如何都是第一个就会察觉的。
从前一直是大哥,三两年前十弟开始往上窜,今年过年时那一出往众人眼前一呈,十弟的风头终于把大哥也压了过去。
而更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是元宵过去,乾清宫便传了旨意下来,命善郡王日后可以听政议政。
这好似在朝中炸了一道惊雷。
此前的十数年,有此殊荣的只有谨亲王一个,也正因如此,从没有人质疑他储君的身份。但现下这道旨意,一夜间便将众人这无可撼动的坚信摧了个干净。
再加上父皇圣体欠安,原本并不存在的储位之争就这样在短短小半年里被推到了顶峰。
一边是谨亲王的贤德之名,另一边是善郡王的水涨船高。
而用谨亲王的话说,他无所谓换成某一个弟弟继位,只是唯独不能说善郡王。
「他近两年和魏玉林走得太近了,只怕他继了位,整个天下都要落到阉党手里。」谨亲王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委婉,当时在座的几个兄弟都面色发了白,他们不约而同地各自抿了口茶,对那样的结果想都不敢想。
假设东西两厂大权在握,他们这些曾经跟东西厂叫过板的皇子,必定一个都逃不了。也不能指望十弟站出来帮他们说话,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孟君淮一再让自己专注地去想十弟的种种不是,然则另一席话却还是涌进了他的脑海。
今日他去锦衣卫见谢继清,谢继清屏退左右,一字一顿地问他:「如殿下担心善郡王会不顾兄弟情面,那殿下对谨亲王,可有十成信任?」
彼时孟君淮一愣,睇了谢继清好一会儿,他才问:「谢兄什么意思?」
「臣并无它意,只是想一问究竟。」谢继清平静而有力地续言,「近半年,朝中已不再只是各位殿下与东西两厂抗衡,善郡王从中分离出来,满朝更在意的都是善郡王与谨亲王的较量。」
「如若殿下确信善郡王会飞鸟尽,良弓藏,那若谨亲王眼里的狡兔死了呢?」
大哥会不会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他从前不曾有过疑虑的问题,他们一众兄弟都对大哥马首是瞻,在站在大哥这一面的决断上,他们都几乎不曾生过犹疑,打心里觉得便该是这样的。
谢继清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底倏然激出了一枚深眼,湖中就此生出了旋涡,久久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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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学掌家 卷三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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