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淮意识到自己近来好像是对尤氏冷落了些,养伤那些天不提,伤好后的这几日总该抽空来看看的。
他落座后看一看她,便含歉亲手盛了碗汤递过去:「有着孕不见丰腴,反倒瘦了。我近来事情多才没顾上后院,你照顾好自己。」
尤氏接过汤抿了一口,听言咯咯娇笑着应说「我知道」,孟君淮又道:「还有件事要你帮个忙。」
尤氏怔怔:「您说。」
孟君淮一五一十道:「今日进宫,王妃以给你安胎的名义,从母妃身边要了个宦官,但实是我要查问些事情,人不能搁到你这儿。」
他语中一顿:「但宫里出来的人若平白无故死在府里,也不好。你回头放些风声出去,就说母妃身边来的那宦官染了风寒病了,闭门养着……日后没事则罢,若那人留不得,有这番铺垫,省得日后惹别的麻烦。」
他边说边给她卷了个京酱肉丝递过去,而后又给自己卷,卷到一半发觉没听到答复。
孟君淮抬头看了看:「侧妃?」
尤氏抑不住一声轻笑:「爷您好些日子没来,今儿个突然来了,我还道您是想我们母子三个了,合着是来说这事?」
孟君淮微微蹙眉,看着她的神色,静气道:「你别闹,这是紧要事,若是……」
「王妃很好么?」尤氏这样问他,「您养伤的时候不见我,王妃可是去了不止一次呢。」
尤氏运着气摆摆手,屋里一众早已吓得面色发白的下人就如蒙大赦地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二人,她压制着连日来积攒的不快,往他面前凑了些:「王妃是那张清素的小脸儿合了您的眼缘,还是……」她笑了一声,「还是熄了灯比妾身会伺候人啊?」
「尤静莲!」孟君淮一瞬间愤怒腾起,他喝了一声后倒抽了口凉气,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尤氏只又一声轻哼,垂下眼帘道:「您别急嘛,这女人缠着男人,靠的不就是这两样?我只是想问个清楚,自己哪里不如王妃,日后跟她好生学着。」
她的话直在他心里激起一股被侮辱的感觉,不经思索便拍案而起:「胡说什么!王妃不是那种人!」
「……」尤氏错愕地睇了睇他之后,也彻底怒了,「您竟还这样为她说话!」
方才在房中听了两句争执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地在院子里候着,片刻后,看见逸郡王怒发冲冠地从堂屋出来。
杨恩禄刚迎上去,逸郡王便喝道:「挑几个人过来看着东院,让尤氏好好待着!」
杨恩禄吓傻了:「爷……爷?您消消气儿!侧妃这有着孕呢……」
孟君淮强自沉了口气,面色仍是铁青:「让她好好安胎,别总想些有的没的。账册一类由她掌管的事,先交给何氏去!」
话虽然听上去软了一些,但竟并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几个小宦官直吓得缩了脖子,死死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郡王爷和尤侧妃起争执,这不是头一回了,但看郡王爷发这么大的火,这还真是头一回。
看尤侧妃被禁足更是头一回——搁在从前,顶多是郡王爷气得十天半个月不来东院,尤氏在绷不住的时候就会去他跟前磨一磨,把他也磨得气儿消了,就没事了。
眼下一禁足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尤氏想去前头软磨硬泡是去不成了,再加上郡王爷这脾气,他什么时候能自己消气可得另说。
天知道尤氏下回见郡王爷会是什么时候!
于是一众下人缩头缩脑,边拿捏个中分寸边随着逸郡王离开。直至到了前后宅之间的那排后罩楼前,孟君淮才缓下了气:「那人探过没有?」
杨恩禄一愣,旋即意识到是指从定妃那儿要来的宦官:「着人探过了,那姓严的是不对劲,下奴提起殿下挨杖责的事,他就躲躲闪闪的。」
「嗯。」孟君淮面色微沉,「你去问话吧,能好端端问出来就先不必动他。」
「是。」杨恩禄应下。
他静了静又说:「但还是问明白了最要紧。」
王府大门内的门房里,严恒等了又等,等得直有点奇怪。
他知道自己来逸郡王府是为什么。说是王妃替府里的侧妃开的口,想跟定妃娘娘要个人去帮着管管东院的事,定妃娘娘就指了他。
可他跟着王爷王妃回了府之后,就被留在了这门房里候着,没人带他熟悉府里,也没叫他去给侧妃磕头。
这就奇了怪了。
严恒觉得不合常理,可他从前又没到别的王府伺候过,并不太知道宫中府中的规矩有什么差别,就只好先耐着性子等等。他便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歇脚,闭着目养着神,琢磨日后怎么在这府里立足。
呵,不少人都觉得从宫里混到府里,是从上往下走,他觉得那些人都傻。
他们这些个宦官,其实混得再好,都还是「人下人」,唯有在东缉事厂督公眼里留个影子,才真能变成「人上人」。
想凭着在宫里做事在督公眼里留影儿?做梦吧!
宫里的人就那么多,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再热闹也有限,哪比得过京里各家的弯弯绕绕多?何况,从朝臣到宗亲,都各有各的权势,指不定哪天就能找东厂的麻烦,督公自然会想盯住这些人。
严恒其实已经暗自琢磨了很久,想混到某个府上做事。只是他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顺、这么快。
「哎,严公公。」门房的小厮踌躇许久后终于决定奉个茶巴结一下。严恒抬抬眼皮,把茶接了过来,还了句:「多谢。」
「您客气。」小厮堆着笑,搬了张小木凳子过来,在严恒旁边坐下,「严公公您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日后您多关照!」
「借你吉言了。」严恒拿腔捏调的,其实心里觉得很受用。余光扫见门口有人影一抬眼,瞧清为首那人的服色后,严恒站起了身。
「您是……」严恒作着揖问。
「严公公是吧。」杨恩禄负着手走进来,看看这个比他大七八岁的宦官,「在下杨恩禄。」
「哦……杨公公!久仰久仰!」严恒又作了作揖,「不知什么时候带在下去向侧妃磕头啊?」
「哦,这便走吧。」杨恩禄略笑了笑,不再跟他多做寒暄,转身便往外去。
严恒在后头跟着,再往后随着另几个宦官。一行人先后踏进次一道府门,杨恩禄一摆手,朱漆大门骤然紧闭。
严恒不明就里地刚一回头,就被一团布迎面塞进嘴里,麻袋紧接着就罩了过来!
「呜……呜!!!」严恒慌张地想挣脱,但身上的绳子越捆越紧。他试图抬脚去踩旁边的人,膝窝就狠狠地挨了一脚。
杨恩禄居高临下地睇着他冷声而笑:「押去后罩楼去,洒家陪他聊聊。」
对他来说最要紧的事不过两件,一是把王爷交待的事办妥,二是决不给其他宦官顶替他的机会。王爷若下了死令说不能伤人那是另一回事,但王爷说的既是「还是问明白了最要紧」,那就……
呵呵,告诉王爷这小子不老实也就是了,一举两得。
府里的后罩楼建了两层,一层的用于存放钱粮布匹,二层的多还空着。杨恩禄接了这差事后,直接叫人开了个空屋子,眼下押着严恒一道过来,到了门前就直接将人往里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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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学掌家 卷一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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