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引的话听上去好像在赌气又好像如常平心静气:「所以我现在是殿下的妻子、和婧的嫡母,府里的事殿下能管一半,我就能管另一半。」
孟君淮皱皱眉头觉得不快,无奈她这话里又实在没什么可驳。
「所以府里的事,纵使是陈年旧事,殿下也应该告诉我,让我弄明白、着手帮殿下处理,而不是刻意绕开我,让我继续云里雾里的帮不上忙。」她抿抿唇,又是他已熟悉的那副诚恳认真的模样,「我嫁给殿下、殿下娶了我,是缘分在这里。殿下强拧着躲避,是乃‘我执’,‘我执’是万苦之源。」
啧,怎么一言不合就论佛法呢?
他气笑,目光在她脸上一划:「我不想说,你非要我说,就不是‘我执’了?当真随缘,该似那句‘上善若水’。」
「……」玉引木了木,「‘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老子》里说的,这我知道。」
孟君淮颔首:「嗯。」
玉引有点僵:「可是……」
他睃着她:「嗯?」
她避开他的目光:「可是老子李耳,他是道家的!」
孟君淮:「……」
他一瞬间当真气结,不知是为自己一时糊涂的露怯,还是因为谢玉引这样「冥顽不灵」地跟他议论这些。
他憋了一会儿后绕过她继续往前走:「我不跟你争这个。」
他一这样「油盐不进」,谢玉引就不知道怎么办了。看着他进屋,她也只好先行跟进去,脑子里还在斗转星移似的琢磨,如果他一会儿进去后又跟和婧发火,她怎么劝架?
孟君淮走进卧房时,和婧和凝脂正一起歪在床上,互相给对方抹眼泪。看见他们回来,二人同时跳下了床。
「和婧。」孟君淮上前一伸手就把和婧抱了起来,架到和自己视线齐平的高度,「你今天这件事做得不对,但你那行字写得很好,比从前好看多了。」
和婧傻眼看着他。
「你看你这么努力,父王怎么会不见你呢?以后父王带你练字,你用完早膳就到书房去找父王,好不好?」
和婧迟疑着点点头:「哦……」
谢玉引松了口气,他忽地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好似还带着点方才残存下来的不忿,声音倒是心平气和的:「然后……中午父王带你一同来正院用膳,跟你母妃一起用膳。」
……啊?!
谢玉引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惊着了。她看过去,孟君淮放下和婧也正看着她。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她好像分明地从他眼底……寻出了几缕要「秋后算账」的意味。
夜色沉沉,寒凉的雾气渐渐笼罩下来,本就只有一弯月牙的夜空看起来更加深沉。漫天星辰都变得不太真切,像是被一层白纱罩着,躲在纱后面一闪一闪,看久了挺费眼睛。
前宅的一方小院里,杨恩禄在堂屋里踱来踱去。屋里黄光映照,他蹙起的眉心看起来特别明显。
杨恩禄一步一琢磨,琢磨今天晌午的那事儿。
那事看起来稀松平常,似就是王爷的随口安排,底下人都没在意,王妃好像也没觉出什么来,却在杨恩禄心上敲了一记。
他嗅出了点风声要变的味道,不得不为这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警觉。
旁边侍候的手下叫刘快,叫他这么转来转去的,刘快有点儿眼晕,没禁住打了个哈欠,杨恩禄就顿了脚:「去去去,困了就回去睡去,别跟我这儿碍眼!」
刘快:「……」您眼观六路啊!
然后他点头哈腰地捧着茶盏上前:「不困不困,杨爷您歇歇脚。这是碰上什么事了,让您这么心烦?小的给您分担分担。」
杨恩禄哼了一声,只接过茶到八仙桌边坐着不再转悠了,却没打算让他「分担」——眼下刚露出个影子,就把底下人都点拨明白了,以后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他就坐在那儿继续自个儿琢磨,终于逼着自己不太甘心地承认,从前自己还是把分寸拿错了。
新王妃是从尼姑庵里出来的,俩人到现在都没圆房。先前种种,让他觉得王爷虽然敬着王妃,但也就维持到「相敬如宾」罢了,觉得这位正妃放在府里其实也就是个主事儿的人,他们做下人的不能逾越,但也不用和正院那边多亲近。
毕竟王爷没把她当「妻子」看,她的重要性就有限,他们上赶着去套近乎没什么必要。
但今天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
爷突然说要带着大小姐去王妃那儿用午膳了,这个苗头不对劲啊?虽然是连着「王爷亲自带大小姐练字」安排下来的,但其实细想来,练完字后带大小姐一同去找何侧妃才更合理?
专门把王妃牵进来,这是王爷有别的打算?
杨恩禄的手指在茶盏盖子上一敲,轻吸了口气。
爷莫不是对她动心了吧?为什么啊?没苗头啊!
杨恩禄苦恼于此想不明白,但偏这一环不得不想明白——王爷动心与否是他们拿捏分寸的关键之处,这一块儿若捏错了,这番思量就还不如没有。
哎等等……
杨恩禄脑中忽地灵光一现!
刘快眼看着他手指敲了一下瓷盖之后顿了许久,又抚着盖子划起了圈儿,觉出上司心里头是在琢磨紧要事。他却又不太敢问,只好盼着他琢磨明白之后能吩咐点什么,让底下人摸摸门道。
杨恩禄顺着大小姐的事想下去,发觉暂且拿不准王爷是否对王妃动了心也无妨,他可以先依着这个路子想。
终于,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露出了幽缓的笑意:「刘快。」
「欸……杨爷!」刘快赶紧竖着耳朵听。
杨恩禄斟酌着,拈起盏盖转了转又搁下:「你想想大小姐平日里爱吃什么,列个单子给后头的厨房送过去,让他们看着安排,每天午膳时给正院上一两道。」
「哎,是!」刘快应下,脑子里飞速琢磨起来,无奈一时没想出什么。
杨恩禄顿了顿又说:「再跟正院那边主事儿的打个招呼吧,就说让他们收拾个屋子出来,家具被褥一应备好了。去吧。」
「是。」刘快又应了一声,不敢耽搁地立即去传话了。他一边走一边苦思,越思越觉得自己脑子太不好使了!
正院,玉引听孟君淮将和婧的事说了个大概。大致就是郭氏刚没的时候,和婧很是紧张过一阵子,很担心父亲因为母亲的事儿就不喜欢她了。那时也不知她是听谁胡说,特别怕他把她交给住在北边的几个妾室抚养,因为他并不怎么见她们,肯定也就不去看她了!
——为此孟君淮也很紧张,把和婧带在身边哄了好一阵,直到父皇准了他为何氏请封侧妃的折子,才把和婧交给何侧妃。
「没想到她现在还在想这个。」孟君淮说到此处时十分苦恼,手支着额头沉默了许久,吩咐说,「去告诉苏氏,今后不准再乱给大小姐送东西。」
彼时谢玉引一时不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就没多言,结果翌日一早,来问安的两位侧妃还在堂屋喝着茶,琉璃就进了卧房禀说:「娘子,苏奉仪来谢罪了,在外头跪着呢。」
谢玉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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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学掌家 卷一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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