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淮闭着眼睛听见她突然清了清嗓子,而后便感到悬在面前的手移开了。怀里的人稍微动了动,扯了扯被子,好似是在寻睡得更舒服的姿势。
谢玉引稍微离他远了一寸,再度抬眸看看、侧耳听听,觉得他……应该是……睡熟了吧?
片刻,孟君淮清楚地听到身边的一呼一吸平稳无比。
他将眼睛稍挣了条缝,揽在她身后的手轻点了点她,她也没反应。
居然真的安心地睡着了……???
他还以为她怎么也要提心吊胆到大半夜、精疲力竭了才会睡过去呢!
孟君淮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暗叹这真是个心思干净的姑娘。
直到他挨了一巴掌。
孟君淮浑身一悚,面色僵硬地揭开被子看去。眼看着她软绵绵的手不偏不倚地搭在了……那个地方。
谢玉引这一觉睡得特别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只不过醒得早了些。
还不到寅时。
不过枕边已经没人了。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不知他为何这样早起。叫来珊瑚问是不是今日有什么事,珊瑚只答说:「殿下四更刚过就醒了,在屋里品了小半盏茶,前面正好有人来禀什么事,就走了。」
四更刚过就醒了?这是睡得不踏实?
谢玉引想了想便将此事搁下,吩咐备水盥洗。年关可算彻底过去了,她今天要静下心来好好抄抄经。之前半个月都因过年的事心安理得地没碰经文,日子过得实在太懒。
前院书房里一片死寂,房中侍候的几个宦官都不敢抬头,换茶、研墨时退开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显然一点都不敢在逸郡王跟前多待,只想干完了分内之事就赶紧撤开,免得触霉头。
须臾,孟君淮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看悬在手中再一次晾干的狼毫,终还是只能扔到一边。
眼前摊开的奏章上,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写。
丑时来禀事的,是谨亲王府的人。数位皇子里,现下只有这位嫡长兄封了亲王,一众兄弟自然对他马首是瞻。孟君淮也对他敬重有加,但数算起来,二人打交道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这样深夜造访还是第一次。孟君淮乍闻谨亲王府来了人便是一惊,而皇长兄也确实扔了个大消息给他。
皇长兄告诉他,除夕当夜,倒钞胡同南边的胡同口,起了场大火。
倒钞胡同是因倒钞司设在那里而得此名,而倒钞司与宝钞库,就在南边的胡同口。
除夕出的事,屈指数算已过了半个月了,而这半个月里他几乎日日进宫,却没听哪位宗亲朝臣提及半个字。换句话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而皇长兄知情,只是因为他的亲王府在华丰胡同上,与宝钞胡同拐了个折角儿。
皇长兄差来的人说,那晚烧得光火连天,就连在府里都能闻到些许烟味。
皇长兄差来的人还说,那样大的火、又烧了那样久,大约不会只是倒钞司的火,宝钞库多半也烧了。
倒钞司用以更换新旧钞、宝钞库用以存放纸钞,这两处起火这样大的事,满朝却没人知道。
而父皇绝口不提。
孟君淮支着额头又缄默了须臾,烦乱地再看看丢在一边的狼毫,遂将眼前摊开的空白奏本一合,也丢到一边去。
他长叹了一声道:「速进宫去,问问母妃方不方便见人。」
为什么起火,现在半点都打听不出,父皇是什么意思他不清楚,但身为九五之尊的人既然不提,就是希望底下的人都不知道,他这个当儿子的,更该帮着父亲一起办这件事。所以他不仅不能将这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也不能去乾清宫直言问父皇到底是何始末——若问了,就等同于明言父皇在这等要事上,瞒住了满朝文武。
但是,倒钞司设在户部之下,户部尚书是他的舅舅。
如若在一连串的隐瞒之后,父皇要拿户部问罪了事,又或者背后那人想拿户部顶罪,他的母族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皇长兄独将此事告诉他,应也是正因为此。
谢玉引闷在屋里吃了早膳,又抄了小半日经后,被西边传来的小孩子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这才知道和婧昨晚被孟君淮留在西屋睡了。
她赶紧过去查看,推门才见原来奶娘也被叫来了。和婧正坐在窄榻上打哈欠,见她进来立刻下了榻,小脸上挣扎了一会儿,终于低低唤了声:「母妃……」
「……嗯。」谢玉引走过去在榻边坐下,尽力摸索着当母亲的感觉,衔笑摸摸和婧的额头,「睡得可好?早膳你喜欢吃什么,母妃让人做?」
和婧低着头扁了扁嘴,说不上不恭敬但也实在不亲热:「我回何母妃那里用。」
玉引也不想逼她,刚要点头答应,她又说:「母妃,您能差人送我回去吗?告诉何母妃,您和父王不生我的气了。」
她的话突然卡壳,怯怯地觑了觑玉引之后,问:「您……您还生我的气吗?」
谢玉引见她这样,一阵心疼。
必是平日里长辈们待她规矩太严了,她才会这样。她才四岁多啊,该是睡一觉就忘了不开心的时候,现在却还「添了个心眼儿」,记得央她去跟何侧妃说,他们不生她的气了。
不过府里都说何侧妃待这位大小姐还挺好的。谢玉引琢磨着,或许是何侧妃性子太软,逸郡王不悦在她眼里便会成为很严重的事情,而若是和婧惹了逸郡王不快,何侧妃就自然而然地会教训她?
她没有多问,抿笑站起身,向和婧道:「正好母妃想出去走走,顺便送你回去吧。」
二人就一道出了正院。一路上,和婧话不多,乖乖地跟在她身边,奶娘与侍婢在后面随着同样悄无声息。
安静中,急促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分明。
脚步声似是朝这边来的。谢玉引转身看过去,正奔到跟前的赵成瑞扑通就跪下了:「王妃……」
「怎么了?」玉引蹙蹙眉头,又道,「你起来说。」
可赵成瑞却气喘吁吁地顾不上起身,磕了个头就说:「前头过来传话,说殿下早些时候进宫去见定妃娘娘,临出宫时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人说殿下身边的杨恩禄犯了什么事,要提去审一审……殿下不肯放人,两边就争上了。然、然后……」
玉引催了一句:「然后什么?」
赵成瑞擦了把额上的冷汗才续上话:「然后乾清宫突然传下圣旨,将殿下押在宫门口杖……杖了二十。」
莫说赵成瑞吓得不轻,就是谢玉引这念佛静心惯了的,乍闻此事也懵了。
她回过神忙问:「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赵成瑞强自静着神:「没听说殿下有吩咐……身边的人只说只会您一声。您看是……是先进宫一趟还是……」
谢玉引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不论出了什么事,她在这儿干着急都是半点用也没有的,去宫中见了逸郡王、清楚了情状如何才能知道该怎么办。
玉引赶紧让赵成瑞备马套车,又叫珊瑚先送和婧回侧妃那里,替她把和婧想告诉何侧妃的话带到便是。
和婧的小手却一下握了过来:「母妃,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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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学掌家 卷一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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