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而这段路并不远,走不多时,眼前树木渐稀,再往前望去,便是一潭碧水。
对此地,霍去病显然是轻车熟路,扒拉开一处杂草,一块光滑平整的青石露出来,方让子青坐下歇息。
他自己则席地而坐,取下琴套,将七弦琴放在双膝之上,随意拨弄几个音试了试,音色明净浑厚,池水被风吹起了几圈涟漪,彷佛也是被琴音所动。
似乎对音色还算满意,霍去病抬眼挑眉,问道:「想听什麽曲子?」
「曲子?这个……我不太懂。」子青惭愧道,关於七弦琴,她还在易家时倒也偶尔曾听先生弹过,但至於有哪些琴曲,她确实一窍不通。
霍去病无可奈何地瞥了她一眼,左手按吟,右手拨挑,琴音自他手下流淌而出,淙淙铮铮,如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又如松根之细流,与这山水融为一体。
即便不懂音律,子青也能感觉到此曲犹如流水一般,沁人心脾,待得一曲终了,她刚想问琴曲为何名,忽然听见林中传来人声。
「斥夷表兄,你还说此处定无人会来,怎的还有人在此弹琴?」女子口音,清脆悦耳。
只听到「斥夷表兄」四字,霍去病便已知道来者是谁,微不可及地颦了下眉头。
紧接着便听见一男子的声音:「此地颇为偏僻,怎的还会有人来,公主不喜,将他们尽数驱了走便是。」
「那倒不必,我瞧这曲弹得倒好。」说话间,人已从林中走了出来。
子青瞧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旁边还有一位公子,两人皆是锦缎华服,身後还跟着七、八名侍从。
「表兄!」少女乍然在此地看见霍去病,掩饰不住惊喜之情,「原来是去病表兄在此地弹琴。」
霍去病放下七弦琴,朝两人施礼:「公主、君侯,山间偶遇,幸甚。」
来者正是卫长公主与平阳侯曹襄,卫长公主是刘彻与卫子夫的长女;曹襄是平阳公主与平阳侯曹寿所生,曹寿死後,曹襄袭平阳侯,因平阳公主在曹寿死後又嫁给了卫青,说起来,曹襄也算是霍去病的亲戚。
卫长公主美目一瞥,已然看见旁边的子青,见此间独独表兄与此女子二人,思量着莫非表兄是抚琴给她听,心中隐隐存了疑惑。
「丫头,过来见过卫长公主与平阳侯。」霍去病朝子青道:「你腿脚不好,就不必跪了,他二人素有雅量,不会因此怪罪於你。」
将军既如此说,子青便依言见礼道:「草民秦原,见过公主、君侯。」
听出表兄话语间对她颇为照顾,卫长公主凝目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并不说话。
曹襄见状,笑道:「免礼。」
子青便退至一旁,静静垂目而立。
「她是?」从不曾见过霍去病对女子假以辞色,曹襄也有几分好奇,遂问霍去病,更何况他也知道,这正是卫长公主想问又不便放下身分去问的问题。
「我府里的人。」霍去病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即便岔开话题问卫长公主:「姨母可知晓你跑出来?偌大个上林苑不够你戏耍吗,非得跑到这荒郊野外来?」
卫长公主娇嗔答道:「就许你们出来戏耍,难道就不许我出来吗?今日当真是可巧,斥夷表兄说此地景致好,知晓之人甚少,方带我来此,想不到就遇上了表兄你。」说着,转头吩咐跟随的侍从们将所带的厚毯、食盒并各色物件都在地上铺陈开来。
「是我扰了你们的雅兴。」霍去病含笑道:「两位在此尽兴赏玩,去病先行告辞。」
「表兄……」卫长公主急道。
知卫长公主的心思,曹襄忙替她挽留道:「冠军侯留步,自君侯河西受降之後,一直未有机会向君侯当面道贺,今日巧遇,不妨坐下来共叙,说起来,咱们都算是自家人,君侯不会不赏脸吧。」
听曹襄开口,霍去病身形微滞,卫长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怠慢了她,不外乎是让圣上薄责几句,他并不在意;但曹襄是平阳公主的儿子,失礼於他,只怕平阳公主有所不满,到头来反倒让舅父夹在中间难做。
「既是如此,那我就打扰了。」
「今日正好还带了酒,你们两位可同饮几杯呢。」卫长公主并不知他心中的计较,笑道:「是母后亲手酿的菊花酒,父皇最爱喝这个,我便拿了一壶来嚐嚐。」
他笑着应了,转身却走向子青,「你腿脚不好,莫要久站,还是在石上坐着吧……我与他们略坐片刻,你且等等我。」後半截话他是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的。
子青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复坐回石头上,双目微垂,静静看着池边野草摇曳。
卫长公主原猜度着子青大概是府里的婢女,瞧她姿色容貌只能称得上清秀二字,想来表兄也不至於看上这等平庸女子,但此刻见表兄对她如此关切,忍不住问道:「她的腿脚怎麽了?是瘸子吗?」
「前些日子刚摔断了腿,这几日才勉强能走几步。」
随口答罢,霍去病在厚毯上坐下,见杯盏都已摆好,不等侍从斟酒,自取过白虎雀鸟铜壶,斟满一耳杯,朝曹襄敬去。
曹襄不敢怠慢,端杯满饮而尽,笑道:「常听闻听圣上夸赞冠军侯琴艺甚佳,比起宫中琴师更胜一筹,只可惜一直未曾有幸赏闻,直至方才,听君侯一曲高山流水,琴音淙淙,果然有伯牙遗风。」
「平阳侯过赞,愧不敢当。」霍去病含笑客套道。
卫长公主也在厚毯上坐下,笑道:「伯牙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表兄你抚这曲子,可巧便遇上我……和斥夷表兄,我们算不算是你的知音?」
霍去病笑而不语,彷佛不经意望了眼池水旁的子青,随即便又低头斟了一杯敬曹襄,曹襄自然忙不迭地满饮一盏。
卫长公主瞧他们两个男人只顾饮酒,无趣得很,便道:「表兄,难得有此间的山水之色,你不妨再抚一曲,以尽雅兴。」
曹襄也道:「方才高山流水只听得半曲,甚是遗憾,现下洗耳恭听,君侯切莫推脱才是。」
一时不好抽身就走,若与他们清谈,又似无事可谈,霍去病便取过七弦琴,也不多说献丑之类的客套话,只问曹襄道:「不知平阳侯想听什麽曲子?」
见表兄不问自己,卫长公主有些失落,却又不好开口。
幸而曹襄识趣,转而问她道:「不知公主想听什麽曲子?」
卫长公主思量片刻,抿嘴笑道:「既然是在宫外,就该听一些宫里头听不见的曲子,司马相如那曲『凤求凰』,母后总说是不正经的曲子,我却未曾听过,表兄你可会?」
霍去病大笑摇头道:「我便是会也不能,若让姨母知道,又得生出多少事来。」
「我不说不就行了,斥夷表兄你也不许说。」卫长公主娇憨道。
霍去病仍是摇头,「既然姨母说不正经,此曲断然抚不得,你想听宫外的曲子,并非只有这一曲,我另择一曲便是。」说罢,手指轻拢,琴音流水般泄下。
卫长刚想开口问是什麽曲子,生怕打断他,急急忙忙掩了口,端正坐好聆听琴音。
见霍去病抚琴,宽袍长袖,气度优雅,曹襄一时甚难想像出眼前的人竟能够领兵上万击溃匈奴。
琴曲舒缓辽阔,似草原上奔跑的马群,又似长空中飞翔的苍鹰。
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表兄,恐怕连卫长公主自己都说不清她究竟是专注於琴声,还是更专注於抚琴的人。
林间风起,几分凉意夹着落叶拂过,一片金黄的落叶飘落到子青衣衿上……
琴音戛然而止!
霍去病放下七弦琴,似乎想起件要紧事,起身快步朝马车停靠所在行去。
「他怎麽了?」卫长公主疑惑不解,很明显琴曲尚未结束,怎的表兄骤然离开?
曹襄也不解。
很快,霍去病复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一件披风,他径直走向子青,用披风将她密密裹起。
「起风了,莫要受凉才是。」半是关心半是命令的口气。
他替她拢了又拢,身後,是卫长公主震惊且不可置信的双眸。
子青双目微垂,默默承受着将军的照顾,她完全想得到卫长公主与曹襄此刻的目光,在他们眼中,她与将军身分地位犹如云泥之别,怎生配得上将军如此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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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伴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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