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色被重重阴霾给包围住。
如果这个「八仙周报」的记者乱写乱掰一通,不仅对她是个伤害,对安绒更是严重的打击。外界都会说安绒是靠走后门成名的,那么他的艺术价值肯定会被漠视掉。
「为什么不开灯?」安家暗沈的客厅里传来黎眩的疑问,紧接着,灯光倏亮。
她怔怔地看着他。
「在发什么呆呢?」他看着她,问道。
「有记者找上我了。」她幽幽地说着。
「记者?」黎眩的眼神倏变冷冽。「哪家媒体堵妳?妳知道吗?X报不可能再报导更多新闻了,因为我请他们到此为止,那张独家照片已经是我送给他们的超级大礼物,而他们也答应了绝对不再骚扰妳的。」
「X报没有做后续的追踪报导,果然是你的关系。」她喃喃道:「不过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别的媒体啊!这件事情哪会这么好打发。」虽然在他的运作下,预期的干扰少掉很多,但,总还是有不受控制的「漏网之鱼」。
他坐在她面前,道:「就算不好打发又如何?我不是说了,只要诚实面对一切就没问题。」
「诚实?」
「媒体把我们报导成是一对恋人,如果妳愿意接受,那就没有问题了。除非,妳不愿意跟我交往、妳要拒绝我,如果是的话,那么绯闻报导当然就是严重的伤害。现在就看妳要挑哪一个答案。」
拒绝他?
此念一出,安一色却觉得害怕。不是害怕被媒体伤害,而是想到拒绝黎眩,她的心就痛到快死掉了。
在他重返台湾后,在她又看见他时,她的心底深处就一直想和他在一起。
只是她先前为了面子、为了自尊,才不愿意承认。
望着她凝重的神情,黎眩又问道:「那名记者找上妳,是不是与骆希要帮安绒办画展的事情有关系?」
她惊愕地道:「你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我还没跟你说过安绒的问题耶!」他也太厉害了吧?「没错,就有个记者把安绒开画展的问题跟绯闻全都搅和在一块儿了。」
「妳就是为了这件事心烦?」
「骆希说要全力捧安绒,但我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讨好我,他想追求我的念头一直没有变过。」
「不错啊,就让他替安绒办画展。」黎眩倒是乐见其成。
「你觉得无所谓?」她对他的答案感到惊讶。
「马凌是个不错的艺术家推手,有他协助,安绒是可以少走些冤枉路。」他是用专业的观点在判断问题。
「但事情没有这么单纯。有个八卦记者当着我的面指称我劈腿,指控我利用你跟骆希来成就安家的名望──」
「妳有这个念头吗?」他突然打断她的话。
「没有,我当然没有想过。要是我有心利用的话,早在四年前就可以利用你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那不就结了?既然妳理直气壮,又何必在乎别人的诬赖呢?日子是妳在过的,如果妳又要陷入四年前的茫然里,那么我跟妳之间是不是又必须重演一次分手的戏码?」
想到四年前拒绝他的决定,她的心,就又揪疼得好难受。
黎眩柔声地道:「如果又要重来一回,那就真的是在浪费时间了。」
「我没有说要重来!」她脱口而出。
「是吗?」他的唇几不可见地掠过一抹笑。「这也是我的期待,我可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重蹈覆辙上。走吧,我带妳去见个人,好好地开导她之后,妳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嗯,好,做得好!如果能够引起轩然大波,如果能够引起舆论一面倒地攻击安一色,如果能让安一色因此而离开黎眩的话,我会给你一千万当作奖励。」谢法柔优雅地对着话筒彼端做出了承诺。
电话那端不知道响应了什么话,就见谢法柔的笑容更加灿烂。「不愧是『八仙周报』!记住,一定要让这则脚踏两条船的新闻传到国际上去,把安一色好好地批斗一次,让她惭愧、让她丢脸,让她从此不敢再纠缠黎眩!」
『没问题。』对方答应做到。
谢法柔这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安一色,我要妳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充满报复的双眼瞇了起来。
不久,饭店柜台捎来通报,说黎眩来见。
「快请他上来!」她笑得灿烂。黎眩应该是耳闻到消息,知道了安一色跟骆希也有不清不楚的牵系。看来他是来向她道歉的,他明白了她对安一色的评价是正确的。
「眩!」打开门,美艳的娇颜添了抹妩媚,然而在看到他身后的女人时,她立刻变了脸。「你带她来做什么?」
「找妳聊聊。」他领着安一色进入她所居住的豪华套房。
「聊聊?我跟她有什么好聊的?又或者,你是带她来跟我解释以及道歉的?」谢法柔挑眉睇她,想必她也体认到对不起她吧!
安一色曾经有预感会被谢法柔给「盯上」,此刻见到她如此的不友善,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名「八仙周报」的记者会不会就是她派来找她麻烦的?
「安一色,妳觉得很心虚吧?妳体认到根本没有资格和黎眩交往,现在是来为妳破坏我跟眩的交情而道歉的,是不是?」
谢法柔依然不把她放在眼中,甚至不当成对手,还是狠狠地把她丢在脚底下踩。
安一色道:「我没有心虚,也没有要放弃。谢小姐出身高贵又如何?黎眩若不喜欢妳,哪怕妳是银河系的公主,他也不会把妳放进眼中的。」她忍不住跟她对战了起来。
没办法,每次面对谢法柔,她就会展露慓悍的天性,然后就把心底的秘密噼哩啪啦地给泄漏出来。
而且这回与黎眩相逢后,她肯面对自己的心情,绝大部分就是缘自于谢法柔的刺激。换言之,如果她跟黎眩能够重新携手,谢法柔就是帮她与黎眩牵线的红娘。
「妳!」谢法柔被安一色气到怒火中烧,但却仍得维持上流社会名媛的身段。「算了,既然妳那么不识相,请走吧!我这里并不欢迎妳,妳快走!不过,我还想奉劝妳一句话──没那个本事就别强占黎眩女友的位置,快点宣布放弃对妳比较好!」
「法柔,我倒想劝妳在没吃亏以前,快把计划取消,这样对妳会比较好。」黎眩却转而奉劝她要回头是岸。
「你是什么意思?」谢法柔暗吃一惊。
黎眩失笑。「法柔,不用装傻了,我太了解妳的个性,妳心里在想什么、在打算什么,我全知道。」她这阵子按兵不动不是因为认输了,而是想办法要破坏他与一色的关系。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她居然会不知道他已看透了她。
谢法柔咬牙道:「眩,我真的愈看愈胡涂了。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早就不要她了吗?你甚至还登过一篇作废宣言,对外界表示你不会再跟安一色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
他打断她的话。「法柔,妳弄错了,是她不要我,不是我不要她。」
她哑声道:「够了!你没必要顾全她的面子吧?那篇作废宣言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要跟她断绝往来,何况你也做到了啊!你离开台湾,不就是为了疏远她吗?而今,你们却又突然走在一起,我知道,这全都是安一色的诡计,是她处心积虑缠上你的,对不对?你只是一时被她所骗,你根本就不喜欢她!」
黎眩真想叹气。「怎么连妳也一样,把那篇作废宣言看得如此严重,而且认定我就是要跟安一色一刀两断。」
「当然严重,那是我舍弃你的证据啊!」安一色不禁喃喃说道:「当年,我的本意只是要你跟我身边的人说明清楚我们不是恋人就好,没想到你居然买了各大报纸的广告,刊载了半版的作废宣言,当真做到了公告周知……即便如此,我不能、也无权怨你,毕竟是我要求你要告诉大家的。」
「可惜,妳终究没有细读那篇作废公告,也没有用心去体会我句子里的涵义。」他举手,制止安一色想要出口的反驳。「虽然妳不承认妳没用心,但事实证明妳的粗心大意会害惨妳一生。」所以安一色至今仍然不明白他四年后又出现的原因,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又找上她,与她再续缘分。
谢法柔冷冷一笑,插话道:「也就是因为看不懂,她才敢吃回头草!」人家都不要她了,她还敢厚着脸皮巴上去,真是不要脸!谢法柔调侃安一色的弱智。
「法柔,妳也没看懂那篇作废宣言。」黎眩一起取笑她俩。
「什么?」谢法柔沈了脸。
「我本来就计划让她吃回头车。」黎眩缓缓看向安一色。
「呃……什、什么?你计划让我吃回头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所谓的计划是什么?那篇作废公告在我脑子转了几千、几万遍了,我哪会有遗漏以及不明白的地方呢?我怎么会看不懂国字呢?虽然文章里有几句话我是挺有意见的,像是什么『吵吵闹闹何尝不也是另一种暧昧,我喜欢着』……好肉麻的话……」她的脸蛋不禁羞红了起来,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两人这段时间的吵吵闹闹果真让感情愈来愈暧昧。「你又写着『身为男人,我不为难妳,愿意承担妳的放弃,也顺从妳的命令』,这话不是代表你已经放弃我,不会再与我交往吗?所以最后你才会写上『自今日起,妳我之间,前缘作废!』……」安一色突然愣了愣。「前缘作废……」她傻呼呼地开始复诵,一次、一次、再一次……「前缘作废……前缘作废的意思是说──前面的缘分不要了,但是,也许……也许还会有后续动作?!」
一瞬间恍然大悟!这是文字陷阱?那则作废宣言里头藏有文字陷阱!天哪,她念了千遍万遍,却从来没想到文字里面会包藏着另一层意思,因为她压根儿不认为和黎眩会有再相逢之日,所以就算念到死,她也不觉得它另有涵义。
谢法柔瞠大眼睛,听着安一色的分析,也错愕到不行。
「你设下陷阱?你在四年前就在计划着四年后的事?!」谢法柔也惊诧地扬声,她对黎眩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所以你刊登的作废宣言根本只是个噱头,却让所有人都误会了你的意思,以为你真的不要安一色?」
安一色更是不敢置信。
这么说来,黎眩早就预告着四年后要再重新夺取安一色,要再续起新的缘分?
安一色傻傻地,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最后,只能傻笑。「黎眩,我发现你的脑子还挺奇怪的,竟然这样玩我。」
「妳不能怨我,谁教妳的脑子每回碰到我的事情时就会呈现痴呆状态。」黎眩笑着回道。
「你……你还笑话我!」她突然有股想流泪的冲动,因为他竟然铺设这个局,她太惊讶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为什么要为我花这种心思呢?你让我觉得你太爱我了,为了爱我还什么亏都肯吃、什么罪都肯受,你怎么会这么样的喜欢我呢?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倒霉吗?」她哪里值得他这样对待?
「没错,我是有点倒霉,或许这是注定的吧!在我第一次遇见妳,妳把狗屎塞进我的手里时,就预告着我必须走一条倒霉的感情路了。」
她一脸茫然。「我?我把狗屎塞进你的手里?我做过这种事吗?怎么可能?当年是我一头栽进狗屎堆里,倒循的是我耶!」
他无奈地笑了。「妳看,更惨的是妳竟浑然不知,而且把我贬得比狗屎还不如。妳还会骂害妳跌倒的狗大便,但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回忆当年的场面……「好像是这样没错……」
「你们说够了没有?到底说够了没?在我面前讨论你们的陈年往事,还卿卿我我、说说笑笑的,现在是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算什么?」谢法柔彻底地被漠视,愤怒让她失控地喊道:「还有,黎眩,你居然利用我?」谢法柔总算愿意相信骆希先前曾经说过的话了。
黎眩那人心肠歹毒,不是他所在乎的人,会被拿来利用也不奇怪。
现在她总算是醒悟了,她果然是被黎眩用来刺激安一色的工具。
黎眩却不以为然。「法柔,妳自认聪明绝顶,所有的事情都在妳的掌控之中,这样的妳能被利用吗?」他笑了笑。「而且是谁利用谁,还值得商榷。妳用我来提高身价以及知名度,据我所知,有几位男士一直对妳大献殷勤,而妳对外虽然宣称是我的女友,却也很享受被其它男人呵护的快感。」
他知道?他连她私底下与别的男人聚会都知道?!
「你会因为这样就生气吗?你不像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吧?我跟你互相捧抬、各取所需,互相享受对方的光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若为了这种事而不要我,也太狠了点吧!」这是她的论点,她不以为自己有错。
「妳若坚持我狠,那我没意见。如果真要怪罪,那就怪罪妳自己吧!没有看清楚我的本质,就一径地想跟我交往。我,黎眩,其实并不温柔,也不善良,更是一个没有包容力的男人。除了我想要的女人,谁都没有资格享受我的关爱。」
谢法柔恼极了。「为什么你就偏偏把关爱给了安一色?你要知道,你看上的是一个蠢蛋,一个一无是处的呆子!」
安一色点头,这回倒是没生气。「妳说的很对,我是笨、我是傻、我是不聪明,我甚至还差点暴殄天物,放掉黎眩这尾大鱼,我承认妳骂得对。」
安一色一番自贬之词让谢法柔当场愣住。
黎眩笑了,盈满浓烈爱情的黑眸只看着安一色。「法柔,妳懂了吗?安安的坦白与直率就是我喜欢她的原因。而妳,太有目的性了。法柔,其实妳也不必觉得受伤,我知道妳并没有那么难过,妳会陪在我身边,只是喜欢我的名声以及家世罢了。现在妳离开我,照样可以找到其它顶着光环的男人,妳不会寂寞的。」
他早就知道了。
安一色偷偷地松了口气,不得不暗骂黎眩奸诈狡桧。她一直没告诉他谢法柔好像是有目的性地选择跟他在一起,但他心里却明白得很。
谢法柔泄了气,颓坐在沙发上,只是她仍然不放弃最后的攻击。
「你以为你跟安一色的恋情能够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吗?麻雀变凤凰的故事会让她的日子好过吗?不,她会被人指指点点,会被人嘲笑说她匹配不上你!」
「这点妳大可放心,如果安安真的介意这个问题,那么让安一色成名不就得了。」
此言一出,两姝又呆住。
黎眩理所当然地道:「安安原本就有极高的绘画能力,她只是把自己隐藏起来而已。知名画家江承先生早就看中她了,如果她愿意的话,将会在绘本市场上崭露头角,到时候她将成名,戴在她头顶上的桂冠也足以让世人承认她的地位。」
安一色倒抽一口凉气。黎眩怎么知道江承先生邀请她画绘本的事?而且他也知晓她跟骆希去看猛男秀的事,但这些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啊!
「呀,小娟!」心念一动,安一色突然唤出这个名字。
黎眩点了点头。「这四年时间,我都让小娟在妳身边照顾妳,替妳解决麻烦,也给我带来妳的讯息。」
他居然这么用心地对待她,安一色被他感动到全身发颤。
谢法柔尖锐的声音却又劈来。「黎眩,你真要和江承连手捧红安一色,让她成名?」
「如果安安想要的话。」这是他的回答。
「你、你──」谢法柔终于住了口,也确定自己打不垮安一色了。她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再也不吭一声。
「八仙周报」停刊一个月,因为内部改组,老板换人。这消息也意味着胡子记者和谢法柔的诡计失败了!
而且黎眩还发布他即将与安一色订婚的最新消息,如此一来,之前的绯闻就不是绯闻。人家既然已经是未婚夫妻了,那么亲密照片只能当作增添幸福的指数,不再具有杀伤力。
「安绒的画展怎么办?」在黎家的别墅里,安一色还在为此事大伤脑筋。
「妳就让骆希帮忙吧!既然他这么热心地想协助安绒,妳何不成全他?」他无所谓地道。
「可是……他会不会因此来跟我邀功,然后又要跑来纠缠我?」
黎眩竟然完全不担心。「如果他那么不识相的话,了不起就把他弄走,我只好让他跟四年前一样,让他离妳远远的。」
「啥?你能做到这样?」安一色突然想起一件事,四年前,骆希毫无理由地离开台湾,据他说,是住在加拿大的父亲,公司突然发生危机,他只好过去与家人相聚,至于那个危机是如何产生的,他至今仍然搞不清楚。「不会吧?该不会是你玩的把戏吧?」她大胆推测。
「叮咚!答对了,就是我。当时为了不让他骚扰妳,我请我爹地『帮』骆家弄了点麻烦,果然很顺利地把他撵离了妳身边。」
黎眩为了要独占她,竟然无所不用其极。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干么这样喜欢我呀?」安一色的问句里充满着感动,他如果不是深爱着她,又哪会想出这么多的阴谋诡计来呢?
「没为什么,就是想喜欢妳、想爱妳。而且跟妳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的快乐、那样的舒服,这个理由足够说服妳吗?」黎眩笑道,看着安一色,只看着安一色。
「可是你竟然做到这种程度耶!」她感动到想痛哭流涕啊!
他把她拉进怀里,柔情地道:「既然不想结束和妳之间的感情,那我就该付出辛苦的代价。」
她深情的杏眼紧紧凝视他。
一会儿后,她道:「你对我好,那么我也绝对不能辜负你。这样吧,」安一色突然牙一咬,道:「既然你说跟我在一起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那么我就让你快乐下去,让你快乐一辈子,让你乐死──」她扑倒他,两人跌在床铺上。
「呀……呃……唔……呵……」嬉闹声旋即在卧室里荡漾开来,快乐的笑声、呢喃和嘤咛声交错逸出,谱出一首最美最美的旋律……
【全书完】
编注:想知道其它在古怪的蔚蓝学园里发生的爱情故事吗?请见花蝶系列804《谁在耍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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