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行回来了,老太太怕一会子也要回来了。」长平侯冷哼一声,又从袖中取了证言扔在了季珊跟前:「逆女,你还有何话好说?我季家家门不幸,竟出了你这样包藏祸心之人!你和那姜氏的确是母女,一般的毒辣心肠!」
季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那扔在地上的证言,又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来,眼里除了怨毒竟没有别的东西:「大伯不是已经笃定了么?既然如此还说什么?」她说至此,看向季瑶的目光净是怨毒,「没错,我是恨你。你将你娘气成那样,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若是死了,就没有人踩在我头上了,你踩在我头上,得了霍老太太欢心,得了皇后娘娘欢心,现下又和晋王殿下订了亲。你凭什么?你若真的这样好,那往日十二年里,为何那样的碌碌无为,一直是我胜过你的。你凭什么夺去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我的双面绣怎的不如你的屏风了?你定是趁我不在,对霍老太太进了什么谗言,这才让皇后高看你几分,你污蔑我,这才同晋王殿下订的亲事。况且我娘,况且我娘……」
她声调平静,话里话外却全是对季瑶的痛恨,言辞间更是觉得自己的不幸全是季瑶造成的。季瑶冷冷的笑起来,现在看来,这丫头已经不止中二病了,根本就是神经病。
长平侯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他还是比较有风度的,从来不想跟女人计较,但生平第一次,他想动手掐死这脑子抽筋的侄女了,连对姜氏都不曾有这样的愤怒。他的掌上明珠,罗氏几乎赔上性命才生下来的小女儿能有这样的转变,变得现在人人称道,他是十分欣慰的。但季珊这人,对季瑶生了歹心,想要永远除掉季瑶,被撞破了也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还是认为是季瑶毁了她的人生。
这反咬一口的功力真是登峰造极,不服不行。
季瑶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扬手便结结实实打了季珊一个巴掌,这一下用力太猛,连她手掌都震得微微颤抖。季珊被打得嘴角渗血,也不去管,倔强的看着季瑶。后者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压在我头上一时,就以为能压一辈子?这尊卑贵贱之说,你便被我压得死死的,你从出生便不如我,如何能压住我?」季瑶不是看重所谓尊卑贵贱的人,但只要季珊痛苦,她就会觉得很畅快,自然选择了改变不了的辛辣话题,见季珊面露恨意,又说:「对了,我还得告诉你,你娘没有死。不过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她,姐姐,我不介意如你所愿。总归杀了一个已死之人,谁也不知道。」
季珊脸色陡然变得灰白,紧紧扯住季瑶裙裾:「你胡说!你胡说!我娘是给你害死的,你胡说——」看着她失态的样子,季瑶一阵爽快,嫌恶的退开一步,忍住了亲自动手的冲动。季珊还要再扑上前,二老爷一把便将女儿掀翻了:「你这逆女,还要做什么?你自己要死,我和你二哥也不活了?」
二老爷这一下用力太大,季珊整个给掀翻在地,更是翻滚了一圈,痛得脸上发黄,额上汗如雨下,蜷缩在地上有些渗人,隐隐的,似乎有温热腥稠的液体洇了出来。
季瑶心中一惊,慌忙命人来将季珊抬下去。老太太也在此时赶了回来,见了季珊的衣裙都给温热的血打湿了,弃了龙头拐杖,也不问因由便指着长平侯:「你今日敢动手打她了?先打死我,再将她也一并打死,你跟前也就清净了!」
长平侯青筋暴起,还是没有和老太太起争执:「还不请老太太下去!见了血又怎生是好!」众人慌忙将老太太扶住,老太太嘴里还在叫嚷着什么昏话。季瑶沉吟片刻,唤了个小厮进来去请大夫。
季珊给人抬了下去,又有婆子来料理了堂中的血迹,二老爷气狠了给了季珊一下,没成想却闹成了这样,脸都黄了,不住的念叨:「不是我的本意,她是我亲生的,我怎会想要她的命?」
如是几次之后,长平侯和季瑶都失了耐性,命人将二老爷扶下去坐着。老太太虽说被身边人请了数次,也不愿意下去,此刻只管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大儿子头上:「你这昧良心的,你弟弟也就这一个闺女,你们废了烽哥儿还不够,今日还要废了珊姐儿?什么证言,你往嵯峨峰上去拿人,可问过我了?你眼里是没有我,拿了两个奴才的话就敢向你侄女儿下手。这府上趁早翻了天,也好叫陛下瞧瞧,这同平章事季延年是个什么样的混账东西。」
长平侯额上青筋暴起,正要和老太太理论,季瑶也在气头上,立时挡在了长平侯跟前:「老太太黑天白日说什么昏话?今日是二叔教训女儿,和我父亲何干?老太太年岁大了,好好养身子才是,成日不着调的调唆小辈和老爷过不去,安得什么心?」
老太太素来是仗着自己是有封诰的老太君,在府上是横着走的,更因为长平侯是个孝顺的,即便真的有心拂她脸面,也不敢真的不顾半点母子之情。是以老太太就算被架空了,还是梗着脖子要维护自己的权威。此刻拿长平侯开刀,不就是在无事生非?
她龙头拐杖一拄:「季瑶,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老太太睁眼说瞎话的日子又不止今日一日了。二叔才是你宝贝疙瘩,老爷就跟后娘养的一样,我说错了么?老太太是老爷的生母,我们这些做小的也只能敬着,谁知老太太半点不顾惜咱们这样的人家,好好一个诰命夫人,竟然活出了地头蛇的风范。」季瑶嘴上一开炮那就是半点不留情面的,将老太太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指着她半晌不知说什么。
季瑶冷笑道:「老太太疼惜二叔,连带着疼惜二婶子和二哥二姐。试问没有老太太撑腰,姜氏有几个胆子敢调唆我去气太太?若是没有老太太撑腰,二姐今日也不敢干出想要发卖了我的事来。亏得老太太日日将‘咱们这样的人家’挂在嘴上,殊不知长平侯府家宅不宁的元凶巨恶便是老太太!」
季瑶这一番说得畅快,长平侯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这一番话他早就想说,只是碍于面前的是他母亲,他真不好去拂了老太太的面。但是现在季瑶说出来,他半点都不想管老太太的感受,毕竟女儿并没有说错任何话,这话原本就是这样的道理。若非老太太成日瞎作妖,长平侯府也不会闹出这样多的事来。
老太太原本还想骂人,但见大儿子一点呵斥住季瑶的意思都没有,气得脸色铁青:「你们一家子都是好的,今日竟敢这样的不孝顺!我非要告到皇后那里去!」
季瑶施施然微笑:「老太太去就是了。但凡皇后娘娘宣我进宫问罪,我一定去向皇后回明白。只是提醒老太太一句,一年多来,季家闹出的事不少了,皇后娘娘真的半点都不知道?我自不必说,承蒙晋王瞧得上;大姐和皇后名为君臣实为闺中密友,柔姐儿也和三公主情非泛泛,季家的光景,只怕皇后知道得真真儿的,只是念在季家是开国元勋之后不便苛责。老太太既然要捅开了,趁早一起捅开吧,让皇后娘娘好好来断一断咱们府上的公道。连同往日我何以险些气死太太的事儿一道全料理了,这脸皮一起扯下来,总归老太太不要了,咱们也不必再兜着。一大家子就此自生自灭,称了老太太的心,也免得天天这样闹,倒也干净!」说罢,便要让人递牌子进宫,自己要和老太太一起在皇后跟前撕撸干净。
这话将老太太顿时震慑住了,怔怔的看着季瑶不敢说话,脸上早已失去全部血色。季瑶笑得十分惬意:「祖母请吧,纵然皇后为晋王定了我,却也不一定会站在我这边不是?」老太太面色青灰,看了季瑶一眼,狠狠地低下头去。她也就是个地头蛇,但凡对手比她凶狠,她便提不起劲来了。只是先前季瑶还有心思要给老太太留个体面,但现在想想,若非老太太的意思,季珊根本没有这个胆子敢对自己下手。既然要将季珊料理了,那么索性这对好祖孙一起打包滚蛋去吧。
季瑶一番话虽说有些僭越,但字字戳中了长平侯的心。不为别的什么,就为了这些孩子们,谁不是被他们害得这样惨?罗氏险些死在了老太太的授意之下,季烜险些给陷害丢掉世子之位,季瑶更是差点背上弑母恶名,现在又差点被卖掉,若非裴珏救了她,此刻她也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桩桩件件加起来,若此人不是自己母亲,现在只怕都已经端着大刀砍死她了!长平侯嘴唇微微的哆嗦着,看向了老太太,咬牙道:「母亲往后还是长平侯府的老太太,只是再想要儿孙绕膝下的天伦之乐,只怕是没有了。但凡长平侯府还在,必保母亲衣食无忧,但旁的,却再也没有了。母亲就在荣安堂之中好好颐养天年,若有什么需要,差人告诉儿子一声,没有必要,便不必多出来走动了,好好养身子才是要紧的。」
这话岂不是就是要将她禁足?老太太立时懵了,她要的是在长平侯府说一不二,怎的到了现在,却成了她被儿子禁足?还想再说,长平侯挥手道:「没听清我的话?还不将老太太扶下去?到了往后,若是老太太不听劝阻出来,累了身子,你们自管到姑娘那里去领罚。我不管了,不管了……」说到最后,长平侯想到这样多年的不安宁,声音渐渐听不真切了。
若是让老太太在外面再闹腾几年,自己也老了,只怕孩子们更辖制不住,到时候怕就不止家宅不宁这样简单了。长平侯神色戚戚,只要能保孩子们和良玉,即便是背上不孝的罪名,他也认了。绝不能再放任老太太在外面瞎作妖,长平侯府禁不起,孩子们也都禁不起了。
眼见众人都要来扶自己,老太太很是气恼,又见得了消息的姑太太赶来,慌忙上前,几乎是撞进了女儿怀中:「你瞧你哥哥这混账东西,竟然想着要禁足我!你还不替为娘的教训教训他!还有三丫头,是要反了天!」
姑太太神色并无变化,抬眼看着孪生哥哥和季瑶,半晌没有言语。季瑶道:「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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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点江山 卷三 第05章[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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