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十年代。
已是夜深,许适容躺在自己单身公寓的床上,藉了窗外折射进来的霓虹灯光,盯着对面墙前柜子上高高放置的一个人的头骨。
这头骨在白日里自然光下看起来是玉色的,只是此刻,却是随着外面那霓虹的色彩而不断变换,忽红忽绿,唯一不变是那巨大的眼眶,仍是黑洞洞的,一眼望去看不到底,静静地与许适容对视。
这是她成为法医,接手第一桩无名女屍案後,留下的一个纪念品。
许适容不再与头骨对视,而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穿好了衣服,拿过工具箱,出了自己公寓的门。
她下楼的时候,管理室里那昏昏欲睡的管理员,抬头懒洋洋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头去打瞌睡了。
许适容样貌普通,除了一双眼睛有着灵气外,站出来实在是没有任何能引人注意的地方,所以她自英国归来一年多,尽管一直住在这里,这管理员到如今还是叫不出她的名,更不知道她是做什麽的。
其实不知道也好,若是知道了她现在要去做的事情,只怕这管理员以後看到她就会浑身起毛了。
她要去圣玛丽医院的太平间,去解剖一具明日一早便要被焚化的屍体。
她是一名法医,可以听懂屍体喃喃细语的法医,她的手,除了拿解剖刀,还会拿锯子、凿子等,所有一切可以让她更好地解读屍体里藏起来的秘密工具。
许适容的父亲是位留学归来的医生,现在正是这家英国商人出资开办的圣玛丽医院的院长,然而祖先里,最教她仰慕的,便是前清道光年间的那位了。
那位先祖是道光年间的进士,不但博通文学、医学,更以精通吏事、擅决疑狱着称,她家中现仍珍藏着,那幅绘有人体正背面全身骨骼结构的图,便是其先祖每逢办案之时,带了画匠,将所捡来的骨头,详细摹图才得的。
生於这样的世家,虽如今已改朝换代,家族也早没了先前的荣耀,只有许适容不但被栽培的诗画皆通,更是从小便喜好医道。
她的父亲虽是不希望女儿也走这行,但拗不过她的恳求,在她十五岁时便送去了英国留学,待八年後归来,却是发现自己这个女儿,中途居然偷偷改学了人类学的分肢法医学,许父被气得不轻,却被她一句「祖先也做过这行,你若阻拦我,便是蔑视祖先」给顶了回去,终是无可奈何。
许适容到了医院,她是这里的熟人,没人阻拦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出自己公寓的时候,巷子里已是闪出个人影,悄悄跟踪而至了。
警政署设在医院里,太平间就在前面通道的尽头处,通道顶端的壁灯发出幽幽的白光,四周一片死寂。
她朝太平间走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今天白天接案时,她急匆匆赶来的上司,「许小姐,这个死者生前是着名的交际花,和很多政要往来,她这次游泳意外溺毙,社会各界很是关注,安排明天一早火化,我会负责呈交一份结案报告,你到时只需签个名即可。」
这位上司平日里对她还算照顾,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有身为一个法医的责任感,她想知道这个前几天,还被报纸刊登与市长共舞时笑靥盈盈的交际花,到底是怎样死的。
越靠近太平间,那股特殊的气味就越发浓烈了,这是来自防腐剂、清洗剂以及屍体的气味,她拿出自己的钥匙,开了门进去,朝着白日里见过一次的女屍走去,她的脚步有些轻,彷佛怕惊醒了边上那一个个沉睡的灵魂。
到了停屍床前,开了自己带来的大光束手电筒,调整好了角度,然後掀开了罩在屍体上面的白布,女屍躺在那里,头发仍有些潮湿,肤色是奶白色的,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透明,修长的两条大腿敞开着,极诱惑男人的那种等待姿势。
如果换一个环境,如果她不是屍体,她将是可以轻松俘获任何男人的那种女人,只是现在,她只能以这样羞耻的姿势躺在那里,像一只等待着被开膛破肚的青蛙。
许适容迅速戴上了薄薄的塑胶手套,触摸了屍体的下颚,仍有些僵硬,死亡时间应是三十六小时之内,过了这时段间,屍体僵硬的现象就会消失。
她张开了女屍的下颔,见口腔里很乾净,没有任何异物,又检查了她的下体,并未见到精液,但也并不表示女屍生前就没有过性行为,或者没有被侵犯过。
她剖开了女屍的胸腹腔,被剖开的腹腔是有种味道的,这种味道并不会因为她是具美丽的女屍而变化,许适容早已经适应了各种各样的味道了。
她看到了女屍的肺部和与之相连的气管,那里看起来十分乾净,组织正常,看不出丝毫有溺毙积水的迹象。
她又剖开了女屍的胃,女屍生前是个严重的胃溃疡患者,已经有穿孔迹象,胃里看不到一点食物,只有少许液体,还有一股酒精发馊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她仍是捕捉到了。
很明显,这个女人的胃,在她生前应是一直被酒精剧烈荼毒过,如果她不是现在这样就死了,说不定不久的将来,这些胃穿孔也会要了她的命。
她迅速地切下了部分的胃组织和肝脏组织,用镊子放进了预先带来的采集瓶中,敏捷地将腹部的切口缝合,又帮她盖回了白布。
做完了这一切,许适容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那紧闭双眼的女子,出了这太平间的门,到了大楼里的另一个房间,警政署设在医院里的验屍间。
实验室里,是一排排用於存放组织和被切下来的屍体切片的大大小小的瓶子,房间中央有张不锈钢的验屍台,边上放着解剖板、解剖工具和装有福马林的标本瓶,那些解剖工具与医院正常的工具相比,显得很大,有些恐怖,看起来更像是屠宰场里的工具。
她看都没看一眼,便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熟练地开始检验带来的器官切片,没多久,她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死者胃部除了有男性精液,还有高浓度鸦片吗啡的残留,很明显,这并非像她上司所说的那样,死者是由於下水游泳意外溺毙的,因为没有人能在这样高浓度的吗啡後还能下水游泳,许适容的脑海里,已经逐渐拼凑出了这女人生前最後一刻的情景了。
她应该先是和某个男人发生了非正常的性行为,然後被强行或者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下了导致她死亡高剂量的鸦片吗啡,酒精就是促进她死亡的催化剂,接着就是呼吸中枢麻痹,呼吸停止,死亡,然後才是被丢进了水里。
她站了起来,收拾好残余的标本,出了这验屍间,当她走出了医院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已是微微有些泛白。
想到上司要她在那张结案书上签名,佐证女屍确是溺毙而死,她的心微微有些沉重。
转过街角的时候,迎面突然疾驰过来一辆黑色的汽车,刺目的头灯照得她睁不开眼,更是闪避不及,她被撞出去的时候,奇怪的是竟没有什麽剧痛的感觉,彷佛只是在一瞬间,便已是失去了知觉。
许适容醒来的时候,鼻端里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她是个法医,因职业的缘故,令她对各种气味十分敏感。
这是龙涎薰香中混杂了女子所用的脂粉味道,类似於这样的味道,她并不陌生,小时候每次踏入母亲的卧室时,闻到的就是这样的味道,这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头部一阵抽痛突然袭来,她伸手摸了下,额头处缠了一圈的布条,这痛楚的感觉让她突地醒悟了过来,她想起了自己丧失意识前的情景,她在破晓时分从验屍室里出来,迎面被一辆飞速而来的黑色汽车撞飞,然後,现在醒来了。
许适容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料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依稀只可见到一团光影,她闭了下,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仍是只有一团光影。
她的心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诡异之感,在她被那辆汽车撞到,以车子当时的速度,就算是急刹车,惯性也足以令她伤筋断骨,更何况她非常地确定,那辆车子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受到那样猛烈的撞击,即使是钢铁之躯也会严重受损,然而现在……她动了下自己的手和脚,毫发无损,只有头部缠了圈布条和眼前一团光晕而已,而且,她可以断定,这里根本就不是医院。
医院的空气里漂浮着的那股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医院里再高级的病房,也绝不会铺有现在她身下,这样柔软舒适的衾被。
她坐了起来,摸到了床前地上的一双鞋子,软软的布料鞋面,上面凹凸不平,似是有绣纹在上,她套上鞋子,大小正合,双手慢慢地摸索着向前,指尖突地一凉,似是碰到了什麽东西,接着便是瓷器落地打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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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医辣手摧夫记 上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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