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要不是将指挥佥事的官职袭给长子,他自己还管着安平卫的军务,也许安平卫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这个问题宁婉在心里转过几次,但显然再提起并没有什么用处,因此便只道:「路少夫人还告诉我,当初夷人攻虎台时,公公再三向周指挥使建言派兵援救,甚至与指挥使吵了起来,只是周指挥使不肯答应而已。」
「我知道,」铁石正在洗头,他的脸便隐在了水珠和泡沫中辩不清神色,只淡淡地道:「我爹也对我说过,而且还说他只是出于公心。」
宁婉便将热水用小瓢一瓢瓢地浇在他头上,将泡沫冲了下去,公道地说:「不管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安平救援虎台就是救他们自己,不救也是害他们自己。」
「只是他们知道得太晚了。」
「是啊!」
宁婉就问:「经此一战,周指挥使会怎么样?」她的确很希望他这个祸害会受到处罚。
铁石明白媳妇的意思,他也一向痛恨周指挥使,就一笑道:「虽然还不知道,但他恐怕也难向上面交待——就在城破前一天,他将知州杀了。」
「杀了知州?」宁婉惊得手一抖,舀水的小瓢竟都掉了下去,「路少夫人怎么连这样的大事都没告诉我?」
铁石一伸手将瓢捞过来,重新递给她,「再帮我浇点热水,好舒服!」又道:「这事现在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她一定不好在书信里写,路上不太平只怕万一遗失了。」
可宁婉早已经不关注路少夫人没有告诉她的事了,急忙问:「那可是朝廷的从五品文官呀!他竟敢杀了?」
「对,他就是杀了。估计原想再过些时候找个什么通敌之类的借口,因此先压住了,但怎么也没想到安平卫接着就被攻破,现在棘手了。」
「钱县令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拼命上书要周指挥使赔命的!」宁婉放下冲水的小瓢,帮他在后背上用力捏着,「知州哪里会通敌?就是真通了敌也要送到京城里审过才能定罪。虽然文武官员矛盾一向颇深,但还真是第一次听到动辄杀人的呢,真是无法无天。你可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说是因为一个商人,夷人才一攻城,周指挥使不去城上,却将一个商人抓到指挥使府里以扰乱军需的罪名直接杀了。知州听了立即就大怒,带了满城的文官找到指挥使府上怒斥他没有权抓商户,纵是商户有罪也要通过大堂上审明典刑,又指责周指挥使因私怨杀人。周指挥使再三辩解战乱之时君命有所不受,但文官们绝不认同,两边越吵越凶,最后周指挥使一怒之下将所以文官都赶出指挥使府,然后知州就被发现死在一条沟渠里。」
「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自然,」铁石洗好了便出了浴桶,由着媳妇儿帮他擦干,又说:「他们间的乱事我懒得问,并不很清楚,我们早点睡吧。」
宁婉原铺了两个被窝,不想铁石却直接与她进了一处。刚刚洗澡时动动手脚也就算了,她还帮着他抒解了一回,但现在却不成,「一会儿你又不好过了,还不赶紧出去!」
铁石便按住她道:「如果娘知道的话,一定不愿意我们分开的,你说是不是?」
婆婆那人从来都是极善心的,再不愿意让别人为难,可宁婉还是说:「你当我没想?只是婆婆待我们好,我愿意守着规矩。」平常乡下人家哪里有守三年孝的,大家并不是不孝,只是不懂,再者也的确不通人情些。
「你所守的这些规矩是哪里来的?」铁石见媳妇答不上来便又道:「回来的路上我想了许多,所谓有规矩,不过是有人编出来管着大家的,翻看史书,就是圣人也没有按着现在的规矩守孝。真正的孝,其实在心里,人生苦短,不必为这些规矩束缚。」
先前铁石便时常会有些不同寻常的见解,但是今日他能想到这里一定还有原因,一向深知他的宁婉懂得,「你出兵的时候对我和孩子们都放心不下吧!」因此才会感慨人生。
「我以前去打仗时从来没有怕过,但是这一次出兵前的确想得特别多。」铁石在妻子面前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如果不能回来,对我也没有什么,可是你怎么办?带着两个孩子可怎么熬呢?」
宁婉不觉得便泪如雨下,「我一直不敢想,每想到了便赶紧转了念头——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媳妇的泪是温热的,一滴滴地落在自己的胸前,似乎要将自己的心融化了,卢铁石长叹一声,「我终于明白什么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宁婉哭了一会儿,却又哽咽着问:「我和孩子,都是你的拖累,恐怕会影响你建功立业吧?」有了自己、槐花儿和松儿,铁石不再了无牵挂,他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冷酷无情的将军了。先前宁婉总觉得他的变化是好的,但是现在又突然觉得也许不是?他可能更需要自由自在和广阔的天空,特别是眼下的战乱时刻。
「真是傻话,」铁石立即就坚定地反驳,「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才觉得自己拼命打仗才有意义,我是在保护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呢!而且也只有这样我才会更加有劲头去建功立业,要么我就算建了功业又有什么用?」
宁婉复又笑了,「也是。」
铁石果真是想了不少,就又说:「而且有了你们,我每次出兵都会更谨慎,思谋更周密!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媳妇,我们还要再生几个孩子呢。」
「安平卫出了那么多大事也没见你细想,倒是想到了生孩子上面。」
「你还笑我?」铁石就去捏她的鼻子,「刚刚是谁又哭又笑的?」
宁婉才不难为情,「你回来了,我就是要又哭又笑地闹你!」说着便滚来滚去在铁石的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香香地睡了一觉,说起来她有好久没睡得这样沉了。
再起来时便觉得精神焕发,伸了个懒腰才发现铁石已经走了,知他就是这时候每天早上也少不了打一会儿拳,因此便穿了衣裳洗脸,坐下梳头时就见镜子里的人粉面如花,眉眼含笑,握了脸看看就笑了。宁婉傻笑一会儿,打开盒子抹了点儿香膏,梳了个最简单的圆髻,尽量显得不大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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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财闺女 卷六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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