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如意 上 第十五章

  沈如意稍稍敛了笑,「娇娘是闺名,萧公子用怕是不妥罢。」
  萧若棠自诩风流,还未碰过这等软钉子,神色霎变又恢复如常,「是我造次了,只是在我心里娇……如意与清儿一样当妹妹的。」
  「清儿是叫姨母宠坏了,这瓶虫草膏是我特意寻来赔罪的,是鲁神医亲手所制有市无价的好东西,抹了伤处能好得快。」萧若棠递了那匣子与她。
  沈如意抚了抚指尖缠着的一圈布条,底下就是一个小口子,那些黑血也是卢大夫来时准备的,用那劳什子虫草膏绝对是浪费的。「萧公子客气了,东西还是留着给你的好表妹罢,我这点小伤就不劳挂心了。」
  若非看着沈清沈阑为了此人争锋相对,她哪会遣人去特意留心了他去。谁料一打听之下竟才知这位萧公子为人周到圆和得很,非但是两位国公府的小姐,连着府里大大小小一众妙龄丫鬟颇对他殷勤。沈如意原先还真当他只是个风流才子,又是个再细心周到不过的性子,可在旁人府中与丫鬟小姐的一道亲近,委实叫人觉得有些不正派。但凡知些礼数的,也不该这么放纵。
  「如意妹妹又何须同我客气,这纤纤玉指落了疤多让人难受。」萧若棠见她不肯收,心里就跟蚂蚁啃似的难受,就好像一件上好的瓷器在不显眼的地方有了瑕疵,不能完好如初的难受。遂打开匣子又从里面取了一瓶玉肌膏,「此物说是贵重,于我又不算什么,送给佳人增添颜色更是值得,好妹妹且收下罢。」
  沈如意拧眉,为这话里的轻挑劲儿不喜更甚,遂也不打算给他留颜面,「萧公子生的痴情种,于我却是用错对象了罢。我既不是你那妹妹,也看不上你的这些个东西,沈清单纯,便也是因你这般才行出错事,你可问一点责任都无?」
  自诩风流不过是处处留情,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这般作态可就恶心人了。
  「萧公子是要考取功名来的,为这国公府才留了你,若是还有别个不该有的心思,休怪娇娘多想禀了父亲。」
  萧若棠神色一变,连脸上的虚笑都堆不住,这般之下更显难看,焦急辩道,「大小姐误会了,我当真是替表妹来赔罪的,没……没别的,既是误会,又何须禀明沈国公。」
  沈如意神情无波无澜地瞧向他。
  萧若棠倍感难堪,只得拱手告辞。
  「那萧公子真是昏头了罢,小姐下月都要出嫁了还敢来撩拨?」宛桃瞅着那仓皇背影讶然道,三小姐喜欢的这是什么人呐。
  沈如意亦是皱了皱眉,让人把他遗落的匣子给送回去,昏头不昏头她是不清楚,只不过麻烦事能少一桩是一桩。
  而这厢萧若棠急急出了内宅,在路上却撞了一人,伴着一声娇软惊呼,他连头都未抬便作揖道歉后急匆匆离开,是一刻都羞得停留。
  被撞到的人被一名妇人扶住,诧异地瞪着他离开的方向,「那不是萧若棠,这副模样,像不像被沈如意羞辱过?」
  「我好不容易保了你回来,休要再管闲事。」赵姨娘收回视线,看向沈阑交代道。
  「哦……」
  沈阑在西山庵庙拢共不过待了两天,后来不知赵姨娘使了什么法子叫沈国公答应,换作在苑子里禁足抄《女戒》。这惩罚比起在庵庙那与蛇虫鼠蚁为伴的沈清不知舒坦多少,也足以看出赵姨娘的本事,就是给杜姨娘再长个脑子都比不过。
  消息递进来的时候沈如意正让人洗狼毫砚台,自己则拿起桌上铺成的画纸,待墨汁干涸,轻轻卷起一道带去了沈顾氏的苑子。
  种满了兰草的苑子里氤氲淡淡香气,一直飘进了屋子里头,敏姑提醒了一声大小姐来了,便对上沈顾氏泛着红眼眶的模样。
  「母亲,哪个又惹您不好受了?」沈如意走到沈顾氏跟前,故作替她气闷着一张小脸道。
  沈顾氏拭过眼角并未察觉到湿润,遂虚笑道,「只是叫风沙迷了眼睛罢了,娇娘怎么来了,手上拿的那是什么?」
  「一时兴起画了幅画儿,听说母亲原是陈大师的关门弟子,特意拿过来给母亲瞧瞧,看我是不是遗传了这等天赋!」沈如意未戳穿她在屋子里怎么叫风沙吹迷眼的蹩脚谎话,反而欢欣地将画作摊开了给她瞧。
  沈顾氏微是讶然,待看到画作展开时更是盖过了原先的心绪难掩激动,「这是娇娘画的……原先我逼着你你都不肯,想不到竟有这般造诣!」
  「这是不是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沈如意并不想在她突然开了窍这事上多置喙,扫过桌上摞着的几件新衣裳,「这衣裳是……」
  「是老爷让人送来的,道是慰劳夫人这两日辛苦,可哪个明眼的不晓得老爷是让夫人莫要……揪着二小姐的事不放。」敏姑先替主子将话说了出来,亦是替主子觉得憋屈的。也不知赵姨娘使得什么狐媚法子迷惑的老爷,难得夫人这回终于硬气,跟兜头浇了盆冷水似的,可不让夫人伤心么。
  「敏姑。」沈顾氏拧眉唤了一声,并不喜她在娇娘面前透露这些个,可还是掩不住眉眼里的伤怀。
  沈如意心底暗叹,坐在了沈顾氏身旁,拿过最上头的一件衣裳,杭绸的质地轻软,刺绣精致,只是却不似沈顾氏平常喜好的穿衣风格,沈国公连礼都没送到心坎上,难怪叫沈顾氏这般难受。
  「母亲如此在意父亲,当父亲是心上唯一,可父亲却是妻妾成群,甚至不乏红颜知己,母亲可觉得怨?」
  「娇娘……」沈顾氏似是没料到她会同自己说出这般话,蹙了秀眉,甚至还匿有一丝局促。
  「自古以来,女子便被教导相夫教子,以夫为尊,而男子却可三妻四妾,若是女子拦着不让纳妾便是善妒,属七出之一,乃视作不容,可我却觉得这是不公。有这般不对等的付出,才会有怨,若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何来的那些后宅不宁?」
  沈顾氏睁大眼睛看着娇娘,似乎是觉得她说得对,可又觉得与纲常伦理不合,与一贯所受的教导相悖,「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好说这话……」
  「母亲今日为父亲怜惜赵姨娘而感伤心,殊不知赵姨娘也因为母亲是父亲的正妻而心生愤懑,郁郁不得解。然话又说回来,若赵姨娘并非拘泥于这小小后宅,说不准会有更广阔天地,可惜,便是受母亲这等想法拘束,才变成了今时这副样子,她既觊觎母亲的地位,又恐新进的姨娘夺走父亲的宠爱,日日战战兢兢,你说她活得可快活?」
  「娇娘不愿见母亲同那赵姨娘一般,受这掣肘,困了心境,也非要说服母亲离经叛道,只是母亲当晓得父亲不可能只爱您一个,眼下这情境便是最好说明。」
  沈顾氏神色渐是黯然,昔日情意浓,对比今朝才叫人心寒。
  沈如意瞧着她脸上的晦涩神情,「世间有一物,名蜉蝣,朝生夕死,它的生命只有一天却用作饱览江风秋月,世间远有比感情更美好绚烂的事情,母亲难道愿意这样虚度,与赵姨娘等纠缠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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