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颜筝便开始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她当时只是忽然想起了凉姬的枉死,又觉得若是示弱,恐怕以后都要受到欺负刁难,才想着也要强势一回的,她自己倒是不怕,但却忘记了这样做会令碧落的处境尴尬,是她没有想地周到妥帖。
她目光微凝,便带着几分担忧和歉意,「碧落……」
碧落噗嗤一笑,「筝筝,你想太多了。你惹急了洛姬,她自然不肯轻易就算了,接下来几日里,处处想着法子要为难你我,那是一定的。可四季园的姐妹们,虽平素事事都以洛姬马首是瞻,但却也不尽然都是些不分是非之人。凉姬枉死,她们人人自危,唇亡齿寒,大家心里都很戚戚然的,在你我之前,也早就有人怀疑过冒姬。」
洛姬心里恐怕也有些怀疑,但她为人刚愎自用,是不肯承认自己信错了人,再说,像她那样的人,将别人的性命看作早芥,她自己就是那等不将人命看在眼里的女人,又怎么会为了凉姬而离弃一直都对她惟命是从的冒姬呢?
碧落沉沉摇了摇头,「不过就是这几日不出门多躲着一些,谈何连累不连累的?自从上了韩王府的大车,咱们的命运每天都有变数,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会焉知洛姬将来就一定能得宠荣华?四季园其他的姐妹们都发愁着自己未知的命运,便是一时跟着洛姬愤喷几句,过几天也总会淡掉的,与我丝毫没有干系,你又何苦操这个心?」
她扶住颜筝,「快走吧,若再磨蹭,当真引来了洛姬,瞧你怎么办。」
她两个急急忙忙地回到冬院,令冬杏将门户紧闭,嘱咐了若是洛姬过来便说她们不在,无论如何都不许开门,便提着豆沙蒸饺进了屋。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拍门,便又有些按捺不住,叫冬杏去打探了一回。
冬杏回来说,冒姬的手腕断了,似乎伤及筋骨,有些不太好,洛姬扬言要去找司徒侧妃求个公道。
颜筝和碧落的心便又紧了一回。
碧落还好,颜筝自上回高烧时做了那个梦后,对这具身体的往事已经知晓了不离十。她虽然不晓得司徒侧妃当时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才会出卖她的,可哪怕司徒侧妃是出于无奈,也对她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从前再深的友情,也没有办法承受背叛所带来的苦痛,从本质上来说,她和司徒侧妃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不如陌生人了。
就算她可以不介意这具身体从前的遭遇,难道司徒侧妃也能不介意吗?做了亏心事的人,哪怕时过境迁,也从来都不会晓得需要去反应当时犯下的错误,他们不忏悔,不愧疚,只会耿耿于怀知道他们过去的人,从不想弥补自己的错误,却一定会想法设法抹去犯错的痕迹,甚至是人。
颜筝听说洛姬要去找司徒侧妃,就害怕司徒侧妃会借着这件事来对付自己,毕竟,冒姬的手腕折断了,当时在场的都是洛姬的人,她们指鹿为马,谁又能反驳她们呢?便是蔺雪臣,也不能的,他是男子,没有正当理由来到四季园,还躲在树木之后,这若是叫人知晓了,会将他苦心经营的努力一朝废弃。
她心里有些慌乱,便格外仔细地留意外头的动静,可一直到天色暗了,门外却一直都静悄悄的。
到了晚间,冬杏进来回禀,「冒姬口出狂言,忤逆犯上,被司徒侧妃罚去北院紧闭,洛姬因犯了口戒,侧妃责令她在春院闭门思过三日,还罚了两个月的月钱。」
颜筝很是惊讶,原以为明净堂这次会挟机打压她的,但似乎并没有。
冒姬拖着受伤的手腕被罚北院,那里清冷颓败,相当于韩王府的永巷,听说经年不曾打理,砖瓦松散,门窗都关不严实,更有蛇虫鼠蚁筑窝,环境堪称恶劣,并不适宜养伤,也绝不会有人伺候照料。冒姬此去,这只手算是废掉了,这样的她,莫说竹雅阁蔺雪臣不可能再看得上她,便是韩王府二门上套车的小厮,也未必肯娶她做正妻。
冒姬机关算尽,最后却只得一场镜花水月。
洛姬的责罚轻些,在春院闭门思过,三日的时光转瞬即逝,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没有禁止其他的姐妹去陪她解闷,这惩罚仿似隔靴搔痒,并不算什么。而两个月的月例,对洛姬来说,更是九牛一毛的小事,不过二两银,还不够她平素打赏婆子丫头的。司徒侧妃约莫顾虑着临州洛氏,与其说这是处置,不如说是警告。
但,对于洛姬和四季园其他的美姬而言,这却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虽然一时揣摩不出明净堂此举的用意,但很显然,司徒侧妃并不怎么喜欢后院女人的争斗,尤其厌恶有人将这些事闹到她跟前去。
如此一来,那些还想着要为冒姬打抱不平的,也都偃旗息鼓,偶尔在路上遇到了冬院的人,竟要比从前更客气上几分。
事情朝着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令颜筝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但等了两日,见那日的风声并未引起任何一点涟漪,她提起的心倒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想,她和司徒侧妃如今地位悬殊,若司徒侧妃想要置她于死地,并不见得有多难,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考量,可既然这次司徒侧妃并未趁机出手,那她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事的了,又何必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更何况,倘若司徒侧妃真要害她,又岂是她紧张一回就能够避免的?
既来之,则安之,祖父曾教过她,在未查摸清楚对手的心意之前,以不变方能应万变。
又过了两日,周嬷嬷来四季园传话,「六月初一是王爷的寿诞,王爷有令,前些鹿城才刚受过瘟灾,就不大肆庆祝了,今年只请一场家宴便可。侧妃的意思,王爷体恤治下百姓,不愿铺张,是王爷的仁德,但咱们却也不能太怠慢了。既然是家宴,能入席的都不是外人,侧妃便想请诸位姑娘各自准备,到时候不拘歌舞,但求能搏王爷一笑。」
她面容冷淡,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侧妃的一番好意,不晓得姑娘们领会了没有?」
自这群美姬来至韩王府,至今已有一月,但韩王自从鹤翠堂初见苏月乔后,就再没有召见过其他的美姬。苏月乔连冬院都不曾回,直接入住了韩王的聚仙阁,这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先例,韩王十二岁起就从各府甄选美人,如今长到快十九岁上,这七年来,只除了苏月乔一个,再没有别人能够住进聚仙阁。
司徒听雪是御封的侧妃,按例每月逢二日,韩王便该到她那儿去,韩王倒也没有含糊,到了司徒侧妃的日子,也会循例宿在明净堂。蕊花夫人一直都盛宠不衰,每月也能得两夜恩宠。但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却是想见一面韩王都难,更别说这些四季园的美姬了,匆匆一月,她们连韩王的影子都没有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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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不安于室 卷一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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