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筱雅原本以为,在伺候过萧明睿那麽难缠的主子之後,自己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以後再碰上谁应该都能应付自如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位督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皇上还难伺候。
督主生活很有规律,很禁慾。
每日鸡鸣时分起床,用过早膳,便会来到庭中打太极,之後回到书房,召见几个属下听听奏报,或者被皇上叫到宫里转转,一直到正午时分。
然後,是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
下午醒来,有事则办事,无事则在书房里翻翻闲书,自攻自受地下下象棋,在院子里喂喂麻雀,摆弄一下花花草草,直到晚膳时分,入夜後往往无事,天一黑便就寝了。
撇开这种归隐老官员一般的生活习惯,平心而论,这顾锦瑜虽然身居高位,却并没有什麽官架子,上至洗漱就寝,下至吃饭喝茶,能亲力亲为的就不会让旁人代劳。这一点,同某个养尊处优且不折腾死人不偿命的人相比,简直是一个值得大力发扬的美好优点。
但问题是,一整天不使唤人固然是好的,但一整天不说话,不,是连一个音节都不发出来……就难免让人有点害怕了。
督主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闷葫芦,这一点具体来说,就是能用动作表达意思的就绝不开口说话,开了口,能说一个字就绝不说两个,而作为全天候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一枚,时日一长,慕筱雅时常会产生一种自己跟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座移动冰山,或者是顶着面瘫脸的男版聂小倩什麽的……看吧,劣质的工作环境让她的脑子里想的东西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起初,她也曾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段子,试图活跃一下周围的气氛,只可惜得到的反应并不怎麽让人愉悦——
慕筱雅说:「督主,奴才听人说了个笑话,可有趣了!您要听吗?」
彼时彼刻,顾锦瑜正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听闻此言,他把书放下,抬眼瞅了瞅她,算是默许。
慕筱雅顿时提起十万分精神,道:「笑话是这样的,有个人上街喝粥,看见一家店的粥比其他店都要卖得贵,就打算奢侈一回,谁料等粥拿到手之後,发现稀得不得了!那人去找店主理论,说你这粥又稀又贵,怎麽做生意的啊?结果您猜那店主说什麽?」
顾锦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呃……那店主说,这有什麽问题啊?常言说得好,物以稀为贵嘛!」慕筱雅嘴角微颤,但还是十分卖力地狂笑起来,「您说是不是很有趣啊,哈哈哈哈哈!」
顾锦瑜继续面无表情看着她。
一阵风吹来穿堂而过,笼子里的八哥不知道哪根筋被触到了,忽然开口嚷嚷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筱雅顶着一张快要笑抽筋的脸转向顾锦瑜,「哈哈,哈哈哈!您、您看,鸟儿也觉得很好笑呢!」
顾锦瑜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她。
慕筱雅,「那什麽……督主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能、能先退下吗?」
顾锦瑜眉眼微抬,意思是同意了。
慕筱雅逃命似的奔出了屋子,双眼含泪望向天空,暗暗道:「皇上您在哪儿啊皇上,跪求您使唤一下我好吗?!」
但这个梦想显然是无法实现了,因为就在几天前,萧明睿已经十分高调地对外宣布,自己要闭关炼丹,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并且放出狠话,在此期间谁敢吵他,他就把谁炼成丹药。
慕筱雅只能仰天长叹,哎,人生艰难啊,挣钱不易啊……
月明星稀,万籁无声。
慕筱雅趴在门上,确认了整个西厂都已经陷入睡眠後,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桌子前,从自己束胸的胸衣里,摸摸索索地拿出一张纸来,开始偷偷摸摸做正事。
同之前顾锦瑜的那张详细资料比起来,整张纸更为珍贵,堪比命根子,必须随身携带。
怕惹人怀疑,慕筱雅没敢点灯,只是移动到窗台边,藉着月光将纸展了开来。
上面是一张十分简洁的人脸轮廓,附着着一些普通人看不懂的特殊记号。这十来天的形影相随里,慕筱雅通过观察,每天晚上都要对这张图纸进行不同程度的修改,但由於条件所限,她不能直接对照着顾锦瑜的脸来改动,只能凭藉记忆,所以需要的时间比过去都要长。
只不过,虽然一个月的期限有点紧凑,但也不至於无法完成,只要完成好了绘制图纸这关键的一步,之後的面具制作反而不怎麽花费时间。
对着月光,她皱着眉,回忆着白天跟着顾锦瑜时观察到的面部细节,然後从怀里取出一枝炭笔,在纸上做着细微的涂涂抹抹。
鼻梁似乎要高一些,鼻翼也要更窄一些,下唇还要薄一些,前额也还要饱满一些……
正苦思冥想之际,冷不丁地,外面却传来一声咳嗽,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样安静的夜色里,还是格外清晰可闻的。
听到这声响,慕筱雅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瞬间就跳起来往门外冲。
没办法,人家主子唤人的方式是喊名字,可她家惜字如金的主子则另有一个奇特的方式——咳嗽。
所以这段时间里,慕筱雅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咳嗽声就顿时神经紧绷。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她临出门前没忘了把重要的东西藏好,只不过裹胸重新解开绑好太费时间,所以她灵机一动,就把那宝贝图纸塞进了床榻和墙壁的夹缝间——经验证明,那个地方还是比较安全可靠的。
慕筱雅风一般地穿过院子,刮到了对门的房间外,「砰」地推开顾锦瑜的房门,大声而响亮地道:「督主有何吩咐?」
由於自家主子不想在被敲门时候多回答一个「嗯」字,就授予了她直进直出的特权。
屋内一片漆黑,床榻上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起,紧接着顾锦瑜的声音有些含糊地传来,「嗯?」
经过这些时日的历练,慕筱雅已经熟练掌握了包公公口中那高深莫测的「察言观色」技能,一听这上扬的尾音就知道顾锦瑜并没叫她,便赶紧道:「既然没事,那什麽……奴才就退下了。」
床榻里又响起一声「嗯」,第四声,是肯定的语气,表示他听到了。
慕筱雅怀着一腔狐疑回到自己房中,方才顾锦瑜明明咳嗽了,怎麽又没事了呢?
不过她向来心宽,加之眼下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赶紧把纸页摸索出来重新端详,当她拿起炭笔,正要在下颚处补充一下的时候,忽然……外面又传来了咳嗽声。
慕筱雅手里的笔瞬间就掉了,等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本能的操控下,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收起炭笔」、「藏好图纸」、「冲进院子」、「推开督主房门」等一系列动作。
「督主?您、您找奴才?」她急吼吼地问。
短暂的空白後,床榻处的黑暗里又传来一声,「嗯?」
慕筱雅,「……」
忍住心里的莫名其妙,她还是陪着笑道:「呃,没事就算了,奴才告退。」
那头照例响起单音节的「嗯」。
然而这一次,等慕筱雅回到房里,脚还没站稳,那咳嗽声就又响起来。
慕筱雅,「……」督主请问您这是在逗我吗?!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第一时间冲了出去,第三次地推开了顾锦瑜的房门。
房内依旧没有点灯,但透过月色,依稀可以看见一道坐在床榻上的人影。
而这一次,尊贵的督主大人也终於开了他尊贵无比的金口。
「风寒。」他道。
慕筱雅,「……」
这个理由早点说会死吗?!让她来回跑三趟是几个意思?!
但心里的这份怨气,在她点燃房内灯光的那一刻,立刻荡然无存……
端坐在床上的顾锦瑜,不复白日那般衣衫整齐,一丝不苟的模样,相反地,他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那领口也因为睡姿而稍稍起了皱摺,露出脖颈到锁骨处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而与肌肤和里衣的白相映衬的是他一头披散而下的发丝,浓黑如墨,光滑如缎,即便暂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这样雌雄莫辨的美感,依旧让身为纯娘儿们的慕筱雅产生了一种「重新投胎,回炉再造」的冲动。
俗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於是她瞬间就不计较顾锦瑜刚才折腾自己的事了,转而无比殷勤地道:「督主督主,可需要奴才请御医过来?」
说话的时候,她端着手中的烛台走上前去,於是顾锦瑜的面容也一点一点在烛光中显现出来,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模样,并没有因为烛光的暖黄色而增添一点点温度。
面对面前人的提议,他摇摇头,道:「被褥。」
慕筱雅瞬间明白过来,敢情他是觉得病情不那麽严重,让自己去取床被子添上就行?!
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她居然就已经学会了从两个字里脑补出这麽复杂的意思,简直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督主您先歇着,奴才这就去取来。」她没耽搁,乐颠颠地就奔出了房门。
西厂有自己的内务库,里面的衣服被褥前几天才大清洗过,直接拿出来就能用,虽然去一趟有点费时间,但这个拍马屁的大好时机,她可是万万不能错过了!
看着那道小小的人影消失在门边,顾锦瑜起身,走到窗边站住步子,他没有开窗,只是稍稍侧脸贴上窗纸,抬手轻轻叩了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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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刁民想害朕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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