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认夫 下 第四十七章

  当夜,他依着明锦的恳求,灌了半碗冰蝉与天蚕熬煮成的汤药,王爷却是一点反应也无。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一丈远的益之忽地道:「天蚕性平,可治小儿惊风、丹毒、刀伤、崩血;冰蝉性寒,可散风宣肺、解热定惊,这两种药熬煮真的对明月之毒有奇效?再者,若是用了巫女的心头血所制而成,定是十分精贵的,又如何会抹在一般士兵的箭镞或刀口上?」
  若是真的要致人于死地,不该是鸩毒、鹤顶红之类,保底还有见血封喉、颠茄、马钱子、蓝乌拉花,这些剂量够了都足以迅速毙命。
  许是当局者迷,先前沈明锦和邵楚峰并未曾想过楚王中的或许不是明月之毒。
  老军医一听,忽地一拍脑门道:「老夫也一直有些奇怪,为何王爷中毒以后,皮肤只是伤口那一块儿变了色,现在若如使臣这般推测,老夫也大胆猜测,或许那刀上抹了水银加少许的蓝乌拉花。」
  老军医想到这里,一边立即用皂角水、浓茶水给楚王洗伤口,一边吩咐药童立即下去用甘草、犀角、川连、生姜煎了一碗药,待给楚王爷灌下去,众人等了两个时辰,隐约见楚王睁了眼睛。
  虽神识依旧有些不清楚,可是不昏迷、不呕吐,身体也有了知觉。
  沈明锦依在邵楚峰的怀里,闭了好一会眼睛。
  还是益之开口道:「此事是姜太后点明的,事有蹊跷!」
  邵楚峰拍着明锦还在颤抖的身板,对赵益之道:「我现在立即给陛下上书一封,请使臣帮我转交给陛下,另外,楚峰恳请使臣,返程时将王爷和郡主带回京城!」
  沈明锦一惊,从先前绝望而后的如释重负中,立即要转换到另一种复杂的心境中,邵楚峰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又恳请地看着赵益之。
  沈明锦也转首看向了益之,眼神几近乞求。
  赵益之何尝不能理解沈明锦此时的心境,可是他却是与邵楚峰一样,姜太后若是对邵家军这边的人起了利用之心以挟持住邵楚峰,其实明锦是首当其冲最危险的一个。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营帐。留下轻轻吁了一口气的邵楚峰与正在掉泪的沈明锦。
  赵益之狠狠地吸了一口漠北凉寒的夜风,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明锦什么。
  营帐外的夜空中孤冷地挂着一轮明月,今日竟是月圆之夜,赵益之心头翻出几许苍凉与悲怆。
  ※※※
  突破慕容新裕与耶律哈尔的预料,邵家军连夜突袭了,犹如神照,势如破竹,一连半月,攻下了东党项国的三座城池,姜太后尤其欣慰,将战利品源源不断的送给赵国皇帝不说,更是从西党项国的国库里又运出好些奇珍异宝送往赵国的京城。
  只是在战事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姜太后另悬着一桩心事:邵家军在半月前便转为后受,冲锋陷阵的事儿都是西党项国自个的军队不说,邵楚峰还以粮草不足为由,陆陆续续遣回了两、三万士兵回赵国。
  西照公主捧着一件五彩斑斓的骑马装进来的时候,便见母后半倚在榻上,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揉着眉心,略讶异道:「母后可是添了烦心事?」
  姜太后听是女儿进来了,微微起了身,招手道:「照儿呀,今日去城里玩的可热闹?」
  西照公主抿了唇,有些不乐地道:「慕容新裕那个贼子倒是好手段,街道上竟起了一群忽地反抗的暴民。」
  姜太后提了心:「可曾出了什么事儿不曾?」
  西照公主摇头:「倒是没有,段将军跟在我身后,原是下令将那群暴民立即就地正法的,偏偏赵国的那什么林将军,上来拦了段将军,为那起子暴民求了情,说是刚进城,不适合肆意屠杀民众,竟然只是将那群暴民收押进牢狱而已。」
  姜太后这才松了口气:「照儿啊,你若是再胡闹,母后就将你送回西党项国的宫里。」
  西照公主略微不服地道:「母后,你是不准备让照儿跟着邵国公回府了吗?照儿听说他的夫人走了,眼下邵国公真是春风得意,营帐寂寞的时候,不若女儿这些日子过去勤快些?」
  她们党项国民风自来奔放,并不在意男女一处的那些细枝末节,而且,她亲近邵楚峰,是母后重要的一项军事策略。
  是以,西照公主说出来的时候,十分自然,并不忸怩。
  姜太后一双美丽深邃却又带着暗沉的丹凤眼,静静地看着女儿精致、甜美又有几分妩媚的面容,这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孩儿,党项国最尊贵的女孩儿,姜太后顿了一会,道:「照儿,如果邵国公真的对他那位夫人情深义重,没有你插足的地方,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母后有法子让你堂堂正正地以党项国公主之尊,跟着邵楚峰去往赵国最繁华的都城。」
  姜太后美丽修长的颈脖高高地昂扬,二十多年来王后与太后尊崇的地位,已经赋予这位曾经也妙龄过的女子一份高位浸淫出来的华贵与神采,还有冰冷的血液。那个曾经自己炮制出来的人彘,在姜太后的脑海中一晃而过。
  她必须将那贱人的最后一点血脉斩草除根,一点点地将他的锐气和生机,研磨殆尽。
  西照公主难得乖巧地应了一声:「多谢母后!」然后美滋滋地抱着自个刚拿过来给母后鉴赏的一套骑射衣裳走了出去,全然忘了来时的初衷。
  姜太后见女儿欢快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好一会儿,吩咐跟前伺候的老宫人道:「你去打探一下,公主说的暴民的事情起因,再者,这些日子看好公主,不得再让公主随意前往邵家军军营!」
  这位老宫人在刚才姜太后与公主说「以党项国公主之尊,跟着邵楚峰去往赵国最繁华的都城」的时候,心头便一惊,赵国的都城里,除开邵国公,还有好几位王爷,甚者,还有赵国年越四十的皇帝恒帝。
  「是,奴这就去!」
  夕阳斜照在行宫的西边,春天温煦的晚风轻轻地拂过茵茵草地,行宫里的宫人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回廊、庭院间,姜太后立在自己的寝殿前,淡漠地看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宫娥,这许多年,日月轮回,不同的不过是那一句「王后吉祥」,变成了「太后吉祥」!
  其实,恰如姜太后所担忧的,慕容新裕试图与赵国交好的信件已经一封封地送到邵楚峰的营帐中,每次开战之后,慕容新裕开出的条件又要丰厚许多,已经由城池三座,每年供奉三万两白银、牛羊一千,加码到十万白银,牛羊两千,甚至愿意将历代的公主送至赵国联姻,向赵国俯首称臣。
  这已经是慕容新裕最大的底线,邵楚峰也明白,姜太后的龌蹉,使得邵楚峰在某种程度上,更愿意留着慕容新裕。
  若不是顾忌着隐藏在慕容新裕阵营中的耶律人,邵楚峰或许一早便向恒帝上书停战。
  慕容瑞纯这两三日一直有些寝食难安,自从楚王和邵夫人不知踪迹以后,邵楚峰这些日子一直有些反常,尤是这两日,命令后方的邵家军按兵不动,竟是他西党项国兵将在前头单独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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