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开始】
这天夜里,马车到了一处驿站,他们一行四人下车,订了三间单间,竹笔与石砚共住一间。五月本来想要自己付房钱,冉隽修却抢着付了,她坚持要给他房钱,他只是不收,五月也没法硬塞给他。
定好房间,他们便去吃饭。
驿站旁边有个小饭庄,是驿站班头的亲戚开得,提供路人饭食,菜色并不精致,不过借着亲戚关系,借送信的驿车捎带食材,菜都新鲜,份量颇足,口味也偏咸重,最是适合旅人。
五月在桌边坐下,见只有冉隽修和石砚坐在一起,心中有些奇怪竹笔去了哪里。冉隽修点完菜后又问五月要点什么,她平时一直在家吃家常菜,少在饭馆吃饭,让她点菜她也点不来,何况她已经听冉隽修点了四五个菜了,就摇了摇头。冉隽修便又点了个汤。
饭菜上桌,五月吃完自己的饭,见冉隽修还没吃完,也不好意思自己先回房,坐在一边等了会儿。待饭吃完后,冉隽修叫小二过来结帐,五月便不和他争了。只是在他正要回房时,五月叫住了他:「冉公子请稍等,你这段时日是不是一直没有服药?」
冉隽修闻言停了一停,随后回身挑眉道:「今日隽修才知叶小大夫已经尽得叶大夫的真传了。」
五月有些恼,她好心询问,他怎么又叫起她叶小大夫来了。她不理他话中讽刺,只指了指面前的桌子道:「冉公子请你坐下。」
冉隽修瞧了她一眼,终于还是走回饭桌前坐下了:「叶小大夫是要为在下诊治吗?」
五月不接他的话,只是公事公办地让他把手伸过来。冉隽修只得依言撩起袖子将手臂平放桌上。五月伸指搭上他手腕,只觉他手腕微凉,脉细无力,恐怕他停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冉公子,你为何擅自停了汤药?」
冉隽修冷冷道:「不再犯病自然不用再服汤药。」他所服汤药中,其他几味药倒也方便,唯人参与龙骨均价值不菲,特别是龙骨,极为难找,价格更是高昂,他原来家境富裕,自然不成问题。但自冉府被查封之后,家中商铺田产也都被封了,他便停了汤药。冉老夫人心中忧虑丈夫入狱之事,竟不曾注意他自己停了药。
五月不知个中缘由,听他所言只当他像有些病人那样自以为是,认为没了症状就可擅自停药了,便耐下性子来说服他:「冉公子,须知你没有再犯心疾是因为持续服药的关系,如果擅自停药,时间久了,还有可能会犯病。那我爹爹当年教你的按摩术你可每日都按着照做?」
「还在做。我只是讨厌再天天吃药而已。」
五月不觉有些好笑:「怎么会讨厌?有病就要吃药啊。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那样怕吃药呢?」
冉隽修淡淡道:「每日吃药,便每日都要想起一次自己是个身有疾病的人,这药要吃一辈子,怎不让人讨厌?」
五月愣了一愣,只觉他话里带着种自怜自伤的味道,她自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直至最近,每次见他都觉得这人自傲得很,从未见他流露出过这种有些脆弱的样子。
她数年间行医,见惯了生老病死,对他这种自怜自伤并不买账:「冉公子,你可知这世上有比你病重得多的人,每日只靠汤药来吊着命的,今日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也有伤了四肢或是内腑,只能躺在床上度过残生的人。你只是每日服药就能如常人般行动如常,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如常人般行动如常?是能像你那样爬树还是钻洞?」冉隽修冷笑一声,起身离去,他为何要在她面前说那句话,白白叫她看轻,简直是自取其辱。
五月也气到了,她好心搭脉好心劝诫,他全当驴肝肺也就罢了,还讽刺她上树钻洞,她就是乡下姑娘怎么了,她自食其力行医坐堂,镇上许多人都喜欢她,这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凭什么看不起她?可是冉隽修却完全不给她还嘴的机会,直接回了房间。
五月愤愤地回到了自己房间,但是她很快又出了驿站,来到饭庄的厨房,向里面的厨师借炉灶一用。
冉隽修回到房中,见竹笔坐在一旁似乎无所事事的样子,脸上就是一冷。
竹笔刚才吃饭为了避开五月,是让石砚盛了饭菜给他拿到楼上来吃的,不知冉隽修和五月在饭后发生的不快之事,但他向来机灵,看着苗头不对,只怕冉隽修再拿前几日的事情做由头来训斥自己,赶紧说要去驿站马厩看看马夫有没有把马照顾好,趁机溜出了房间。
他在马厩磨蹭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呆的无趣了,便慢慢地走出马厩,从西侧一条小道转回到驿站前院,刚要转过墙角,却正好见到五月端着一个碗从院子外面进来。
他赶紧往墙角后面一躲,心中暗暗嘀咕,叶姑娘刚吃完饭没多久,怎么又端回来一碗东西?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满满一碗汤水,难道她之前没吃饱?
他们的房间在驿站二楼,五月沿梯上楼,她记得冉隽修住得是丙字二号房,看了看门牌确认没错便轻轻敲了敲门。房内响起石砚的声音:「来了,来了。」
很快房门打开,石砚见到五月,不由惊讶地问道:「叶姑娘?有什么事吗?进来说话吧。」边说边向侧面让了让身子,好让她进去。
五月摇摇头:「我不进去啦,这是给你们家少爷的药,你拿进去吧。记得喝完药后把碗还给饭庄。」
她见石砚伸手接过药碗,便道:「我回房去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竹笔远远地跟在五月后面上的楼,少爷只说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可没有说不能出现在她背后。他在楼梯转角见五月递给石砚一碗东西,这一路上楼,他已经闻到了药味,眼见五月回到了自己房间,就一溜小跑回到丙字二号房,在房间内找了一下,见桌上正放着一碗汤药,便很是八卦地问道:「石砚,这是叶姑娘给少爷煎的药吗?」
石砚道:「是啊,刚煎好就送来了,还是热乎乎的呢。」
竹笔向石砚挤挤眼睛道:「那少爷怎么不趁热喝了啊?」
石砚偷偷瞧了眼冉隽修,向竹笔招招手,竹笔赶紧凑了过去,石砚咬着他耳朵把刚才饭后冉隽修和五月吵过之事告诉了他。竹笔嘻嘻笑道:「这样叶姑娘还特地去煎了药来给少爷喝,可见叶姑娘……真是心善啊。」他话说了一半见冉隽修朝他看了过来,便赶紧改了口,只是脸上还是一付嬉笑表情,只因他知道少爷现在心情绝对不会太差。
冉隽修盯了竹笔一眼,却没说他什么。再瞧桌上这碗药,他伸手端起药碗,触手温热,把碗举至嘴边,鼻间还是那熟悉的气味,这喝惯了的药,今日却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五月一直谨记爹爹的话,医者父母心。病人不管病情是轻是重,多少都有些郁闷烦躁,脾气也就难顺,觉得吃药没有效果拒绝再服药的有之,认为大夫没本事看不好的有之,自暴自弃不配合治疗的亦有之……
可是不管病人如何闹脾气,作为医者不能和他们一般,因一时之气而不顾医者的责任,还是应该尽量劝诫病人继续治疗,这是从医者的良心,也是做人的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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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娘子 卷二 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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