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马车完全停下,五月已经跳下车,动作大了,布带勒的她胸口又是一阵疼痛。她略一犹豫,便转身奔下官道,向着远离马车的方向直跑。
冉隽修听车外石砚惊讶地问道:「叶姑娘,你怎么下车了?你去哪里?」却不闻五月回答。他待马车停稳后下车,见五月已经跑远了,离开官道已有数十尺的距离。
此时竹笔也跟着跳下车,惶惶然地说道:「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叶姑娘扮了男装,我就看了她的……她的……就看了一眼……我真不是故意的。」
冉隽修本以为五月是晕车欲吐才急着跳下了车,这时才知她刚才是为何变了脸色,转头冷冷盯了竹笔一眼,再转向石砚道:「石砚,你跟我来,竹笔留在这里看车。」她若是在官道上奔走倒是无妨,他让马车在后面慢慢跟着,等她消气就是了。但她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地往野外跑却危险的很,必须及时追她回来才行。
石砚没有几步就已经跑在了冉隽修的前面,回头道:「少爷,叶姑娘跳下车时,我瞧见她好像哭了。我跑得快,我先去追上她。」说完便加快速度,大步往前跑去。
冉隽修这数年间按叶昊天所留药方服药,辅以按摩之术,同时每天勤练太极,体质渐强,平时行动已经可以与常人一样,但若要快跑还是不行,此时只能加快步伐追在石砚后面。就算只是这样疾走,他也开始喘起粗气来。
他勉强调匀自己的呼吸,却觉得一颗心在胸中越跳越快。眼看着五月与石砚大步奔跑的背影与自己越离越远,相继消失在黑沉夜幕之下,他突然就止住了步子,右掌按住了自己激烈起伏的左胸,在原地喘息着,朝那两人消失的方向愣怔了许久。
他和他们不一样,这是他自小就知道的。
五月也知竹笔并非故意无礼,更知自己现在的反应实在是过大了些,只是他那一眼又勾起她许多回忆,痛楚得她想要缩成一团!
她本想强自压抑,却止不住要从眼底涌出的热流,车厢里的空间变得越来越逼仄,她只想要紧紧地蜷缩起来。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此时的痛苦,因为她无法解释她的痛苦。
她从那马车上落荒而逃,跳下车的瞬间,热流已经不受控制地从眸中涌出!
若是在官道上走,冉隽修一定会让马车跟着她,所以她只能往路边跑,离他们越远越好。然而石砚一直追在她身后数十尺的地方,还一边叫着「叶姑娘」,他的声音始终在她身后追着。
她的发髻跑散了,及臀长发凌乱飞扬在身后,好几缕发丝沾着她的泪水贴在脸颊上,头巾早就不知被甩去了哪里。胸前的布带勒的太紧,她跑得气都透不过来,只觉得这些天来,自己真是做尽了蠢事!
终于在跑过一片荒凉的野草地后,眼前出现了一片小树林,五月冲了进去,再也不管后面石砚是否看得到了,一动念进入了玉佩洞天。
她一边哭着,一边拼命扯掉了身上的衣服和胸前缠着的布带,纵身扑入那片始终无波的小湖泊中。
一刹那间,清凉的湖水浸没她的全身,包容了她的全部。纯净澄澈的水中,她的黑发漂荡在她身后,发丝柔软地挠着她的后背,无数大大小小的晶莹气泡从她的发间、眼角、唇角、胸前、身下轻盈地升起,滚动着滑过她全身肌肤,愈合她胸前被粗糙布带勒出来的细长伤口,带来细密的瘙痒感,却分外舒服。
所有的泪水,都溶化在湖水里。
五月让自己慢慢地沉下去,贪恋在这温柔的怀抱里。不管是身上的伤还是心底的痛楚,都让这湖水治愈吧……
石砚眼看着五月跑入了小树林,在一棵大树后消失了身影,他急忙绕到这棵树后,却不见五月。他有些奇怪地向四面张望,夜色下的树林里视线范围本就不广,目力所及都是粗粗细细、或远或近的深黑色树干与高高低低的灌木野草,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他大声叫着:「叶姑娘,你别生气了,在野外这样一个人乱跑太危险了,你跟我回去吧。我一定揍死竹笔这小子。」边走边四处张望,在树林里仔细寻找。就这么找了好一会儿,眼看着都走出了这片小树林,还是不见五月。他又大声叫了几次「叶姑娘」,不闻回音,只得折返回去。
冉隽修之前已经回到车边,站在车边等着石砚把五月找回来。竹笔看他喘得厉害,有心想劝他上车坐着等,却因自己做错事,只怕劝慰不成,反而招来一顿骂,便只敢屏息静气地陪在旁边,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冉隽修站在车边等待许久,心跳与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又等了好一会儿,远远看见石砚一人回来,已知他寻找无果,等他回到近前便皱着眉头问道:「你没追上她?」
石砚跑得极快,有时府里的家丁小厮闲着无事,打赌比赛,绕着冉府花园跑,看谁跑得快,若是有彩头的话,石砚铁定是跑第一,到了后来就再没人肯找他赌赛了。他放开了步子去追,居然还追不上她?
石砚挠挠头道:「我一直追着呢,可是她跑到了小树林里,一下子不知道钻哪里去了,我在树林里找了好久也不见她,喊了也不回答。」
冉隽修低头思忖,她自小乡间长大,怕是爬树钻洞样样拿手,论起在这野外生存的能力,恐怕她要比他们这三个大男人都强上许多。这会儿看起来她是有心避着他们,不知躲在树林中的何处,如果现在勉强去找,她定然躲着不肯现身,不如先去前面小镇上候着她。
他只是奇怪,以前见她,觉得她言行大方洒脱,又爱逞强,不知为何会对竹笔这一眼反应这么大?看她刚才神情又不像害羞恼怒的样子,甚至石砚还看到她哭了……
想到这里,他又盯竹笔一眼,冷声道:「这一路以后都由你驾车,若是再见到叶姑娘,你需诚心诚意地向她道歉,求得她的谅解,让她还肯坐车同行,然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如果做不到的话,你的月钱就别想再拿到了!石砚上车吧。」
竹笔苦着脸应了,心道少爷这些要求实在难做,若是找到了叶姑娘,道歉不算难事,求得她谅解应该也不是太难,想想叶姑娘也不是喜欢刁难人的性子。难的是求得她同意坐车同行,更加困难的是如果叶姑娘还肯和他们一起去京城的话,这一路上要怎么才能既驾车,又不出现在她面前啊!
五月在湖边坐了许久,看着一片片药田里葱郁的绿苗,心中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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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娘子 卷一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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