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你们这里规矩甚多,尤其是高门大院里的规矩就更多了,那些不是我喜欢的,我也不乐意受那种罪。人活一世乃是眨眼之间的事,实在没必要自寻烦恼,受人家管制。所以,你细想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如今我说了这麽多,你也应该明白要怎样做了。
你有你的事要干,我有我的路要走,咱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吧,免得以後更别扭。你若真不放心,待这孩子生下来,你瞧一眼再走也可以。等他长大了,若想见他爹爹,我也会放他去找你。孩子在哪里长大都是一样的,你知道,我很养得起他……」康三元将二十年後的事情都想好了。
景年原本想她今日肯定要发个火,然後问十万个为什麽的,没想到她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了这麽些,说到最後,竟有些悲凉的意味。他微微诧异地看着她不语,脑海中又想起自己曾怀疑她是换过魂的想法,
他不明白为什麽康三元会认为和他在一起,日後就会越来越别扭,他自觉地和康三元在一起很有乐趣呀。因此,他自觉地将这段话抹掉了。又想,她觉得自己养得起孩子,可是就凭她开几家铺子,赚些蝇头微利,就以为能养得起他的儿子吗?
是以,景年略有些薄怒地放下了茶碗,忍了忍气,温声道:「三元,你过虑了,以後我们家的事都听你的,你看可好?凡百的规矩也都由你定,如此何来的别扭之说?你看,孩子都有了,你就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
另外,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以後也只有你一个,唔,如此你闲暇时也要好生保养,千万莫老得太快了。」说着一双妖娆的眸子又带了一丝笑意,看了康三元一眼。
康三元刚刚那慷慨激昂的情绪被他这麽一看,顿时土崩瓦解。她跺跺脚正要说话,却见景年忽然起身,伸臂一捞,她的身子便落到了他的怀抱里。
景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康三元坐回椅子上,轻轻喟叹了一声,他想做这个动作很久了。然後他收紧了双臂,笑意盎然地俯视着她,慢慢俯下,却没有亲她,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中轻轻地蹭着。
康三元被他身上馥郁的香气包裹着,脸顿时热起来,刚挣扎了一下,手臂立即被景年揽紧,耳中便听景年在她的颈窝里叹了一声,低低地道:「哎,不能行房,你什麽时候生完呢?」
康三元闻言,只觉得颈窝里一阵酥麻,顿时瘫掉,脸在暮色里更像那火炭一样腾地直烧到了脖子根上。
康三元家的这顿晚饭吃得有些销魂。
康三元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向景年申明了自己的意愿,捎带着揭穿了景年的谎言,比如他根本就不是逃难,如今也不是布衣,家中还娶了个公主等。
景年十分从容而简略地承认了自己的谎言,并扼要地说明了自己撒谎的原因。唯有娶公主一事,景年是果断地驳回的,并怒斥街上的流言是胡诌!
景年这话倒也没撒谎,公主明月到底是没嫁成他,阴差阳错地竟嫁给了那个莫儿墨国王。这事纯属意外,景年的本意只是逼明泽收回成命的,没想到最後,明泽却将明月远嫁了异族。这件事其中的纠葛一时也难对康三元讲清,景年之大略地说了个梗概,使康三元去疑,也就罢了。
康三元劳动了这些天,今晚十分劳乏,又见景年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住下去了,也无法撵他。想到自己身子越来越笨重,一个人住也确实不放心,又不想雇个丫鬟……小桃源民风淳朴,从来没有雇丫鬟这一说,康三元不想显得太奢侈了,与众人格格不入。她遂暂时决定随景年去吧。
他如今想来也还是十分忙的,用不了多少日子,自然有事情将他牵回去。等她生完了,恢复了,再决定以後的事吧。
康三元这样的打算正合景年的心,他觉得康三元之所以如此排斥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在渝州城养伤的那段日子导致的,康三元对他保留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坏印象所导致的。所以,他打算充分地利用这段共处的时间,来降服康三元。
这天的晚饭,两人各怀心思,虽然是静默着吃饭的,但那空气中心思流动,十分的黏稠、热烈。
因为有了院墙的保护,康三元觉得安全了许多,这夜当景年又抱着铺盖来康三元的床前打地铺的时候,便理所当然地吃了个闭门羹,这令景年愉悦的心情又遭到了一点小挫折。
不过他调整得很快,见康三元没有商量的余地,便毫不生气地回了堂屋。康三元的屋子内都是青砖铺地的,这个季节又常下秋雨,人睡在地板上,难免腰酸背痛。景年虽然是从过军的,但他鲜少吃败仗,因此即使在不毛之地,睡的那也是紧暖、密实的暖帐,何曾睡过这样潮湿又阴冷的地面。因此,十分不爽。
景年本来有一分的腰酸背痛,此刻在康三元的面前,便刻意地表现出了十分,最终康三元终於看出了他的痛苦,问是怎麽了,景年遂将睡地板的苦处夸大了十分地说出来,又说此处不比北方,这里如此潮湿,是人都禁受不得的。
康三元想了想自己在渝州城睡地面,他睡床的日子,对他的处境只给了两点建议,要嘛赶紧回去吧,要嘛去後山住客栈也行。
景年末了去了趟後山,买回了一架新床。
新床足够大,险些进不去康三元的堂屋门口,卸掉那高大的床栏杆之後才抬进去,一张床占了那可怜的堂屋一半的空间。康三元默默地看着自己精心布置过的小厅兼书房就这麽被毁了,一脸的痛惜。
下午,阿离来玩,与景年一起将床栏杆又钉上。景年对这张床甚是满意,而阿离看了看这张床,又望了一眼康三元的脸色,有些不解这对古怪的夫妻。
景年在这里最大的乐子,除了看康三元之外,就是和阿离谈讲,两个人常常在大月亮底下对坐饮酒,谈得月亮上了树梢,又落下了树梢。康三元很佩服阿离,竟然能啃得动景年这样的老冰山。
康三元这些日子,白天大多不在家,不是去找阿九玩,就是寻那些也正在怀孩子的人家,一起谈讲些育儿经,一边切磋针线……都是小孩的衣裳。
景年已经带康三元去了後山一趟,还是那个老大夫给康三元把了脉。
康三元忍不住,还是问了问是男还是女。那大夫正伤风感冒,一边咳嗽,一边皱眉细摸了半天,道:「咳咳咳,都有……」
吓了康三元一跳,紧张地望着大夫等下文。
那大夫缓过一口气来,喝了口茶才道:「都有可能,现在看脉息,还把不出来。」
康三元闻言,长舒一口气,继而又大失所望,继而更怀疑这大夫的水准。
景年在一边旁坐,闻言只略略地和大夫谈了几句後,便决定命张齐去京里带一个大夫回来。另,张齐和霍顿如今轮班,还在後山住着。
康三元如今看着小桃源的清风明月,看着跟母鸡看小鸡一般围着自己转的景年,有时会有一种又是恍如隔世了般的感觉,继而又有些伤感地想起夏风,有时半夜醒来,会有一丝的错觉,以为自己还在步云街的宅子里,而夏风那温暖的怀抱和气息就近在眼前。
人家说,怀孕的时候想着谁,孩子生出来就像谁,康三元一度有些担心这孩子以後的相貌。
如此过了几日,又到了重阳。小桃源的风俗,重阳节要全家人登高插茱萸,带着吃食在野外进餐的。
康三元也想去登高,景年不许,他温声劝道:「在家里看山同爬到高处看,区别也不甚大,山还是同一座山嘛。你如今行动不便,就不要学人家了,我们两个在家过有什麽不好?」
康三元神往地道:「山上人多热闹。」
景年瞧了瞧她的神情,和蔼地道:「你爱热闹,那好,过晌我去请阿九、阿离他们来,大家一起饮酒、赏花如何?呐,你在家略躺躺,我现在去後山买些吃食来。你爱吃什麽?重阳是必要有菊糕和菊花酒的,其他的,牛羊肉你可喜欢?」
景年边说边起身,从房中拿来一件短披风,重新回到廊下,将康三元一罩,只露出胳膊和脸来。他打量了一番,满意地道:「就在这里坐着吧,我去去就回。你可想好吃什麽?」
康三元想了想,道:「那就按这里的规矩来吧,我什麽都想吃。」她这说的是实话,自从怀了身孕以来,她越来越馋了,简直看什麽都想啃两口,食慾旺盛得吓人。
景年却不以为意,闻言甚是喜悦,各处检查了一番,看看再无不妥当之处,便关上大门自去了。
康三元坐在廊下,晒着秋日的暖阳剥新鲜的玉米,她准备煮来吃的。这个时节坐在山里,虽然晒着太阳,风一过,还是有些凉的,康三元将短披风拉了拉,将两侧盖得更严实一些,将剥好的嫩玉米放进藤椅边乾净的竹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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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官人 下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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