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了,这渝州城里还是闷热得像个火炉。康三元拍拍蹲麻了的双腿,拾起空篮子,将刚拿到手的五十文鸡蛋钱揣进袖子里,长叹一声,起身去赶夜市。
回家没有肉,又要挨那宋病秧子的冷脸,她很郁郁,攒了将近一个月的鸡蛋,总共才得了两斤猪肉钱,往後可吃什麽呢?
康三元愁眉苦脸地走到一个猪肉摊前,摸了半天,精拣出一块上等的後蹄肉,讨好地笑道:「张哥儿,拣这瘦肉给我割半斤,只要瘦的啊。」
卖猪肉的张哥儿是个胖壮、精明的小伙,早就斜眼打量了她半天,此时龇牙一笑道:「又给你病官人买肉啊?我说三元呐,趁着年轻,赶紧改嫁吧,跟着谁不好,偏要跟个没用的病秧子?欸,你若跟着我,我保证天天教你吃喝不愁的,瞧瞧你瘦的,啧啧。」说着大手就要捏到她脸上来。
康三元连忙後退一步,嘿嘿一笑道:「好歹是他替我还的债嘛。嫁个病秧子,总比给人家做妾受打骂强啊,嫁鸡随鸡了,哈哈。」她嘴里虽然这麽说,心里却是大咽一口苦水。那姓宋的可不只是个病秧子,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算她倒楣,着了阎王的道儿。
「倒也是,谁教你摊上个好赌的爹呢,可怜见的。」张哥儿边说边秤肉,因为对康三元怀着倾慕之心,所以,在秤上多给她让了半两,找了张荷叶包起来递给她。
康三元捧着巴掌大的一块肉,继续向菜市走。这个点,菜市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摊,一地的烂菜叶子、坏瓜果之类的。
康三元两眼扫射着地面,於千红万绿中精准地发掘出还算完好的菜叶,捡起来放到鸡蛋篮子里。两摊菜摊子走过去,她的篮子已经满了,今天运气好,还捡到两颗完整的小包菜头。她喜孜孜地将其藏到篮子的最底层,匆匆出了菜市,往城南的家里赶。
汗湿的衣服紧紧地黏在身上,一丝风也没有,康三元却不敢走慢,撒腿如飞地穿过一条条青石巷,绕过一处处粉墙黛瓦的院落,又向前行了一段,房屋渐少,杂草渐多,一座破败的茅草院子出现在视野里,这就是她的目的地了。
康三元挥汗如雨地站到那扇破烂不堪的木门前,刚要抬手叩门,那门却咯当一声开了,一张眉清目朗却十分冷峻的脸出现在门边,还没等她在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便被人拽着手脖子,一下拉进了门里,青石的门槛不高,差点绊了她一个跟头。
康三元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搓搓脚脖子,一瘸一瘸地跟上,一边道:「咳咳,那个,官人,今儿天热,一直等不到买主,才回来得晚了,我这就去做饭啊。」
被她称为官人的人身穿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衫,似有重疾,艰难地拄着一根木棍作拐杖,迟缓地走着,闻言回过头来,两只黑亮亮的好看眼睛立起来,冷冷地道:「骗谁呢,一篮子鸡蛋卖一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麽。我若死了,你还能活吗?」
然後,他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接着低声道:「还有十五天就是那东西发作的日子,你是想尝尝那滋味?」
康三元盯着他五根不沾泥的修长手指,抹了一把脸,艰难地笑道:「嘿嘿,官人说的哪里话,我哪儿敢啊?我这就去做饭,这就去。」
她的官人,宋崖宋病秧子,方一甩袖子,慢慢地挪回到树下的躺椅上乘凉去了。
康三元将手里的肉、菜都拿到南面的小厨房,顾不得擦把汗就赶紧忙活开。她先去院子里的井中提上半桶凉水,拿了只大木盆将菜叶子泡上。
一阵风吹过,树下的宋崖咳嗽了一声,颤巍巍地起身,拄着拐杖进了房。
康三元又回身端着一瓢清水,将锅刷了,重新添上清水,然後拿着勺子去舀米,伸手到米缸里一捞,摸到了底……没米了。康三元一阵心凉,完了,这顿晚饭要打发不过去了。
康三元又翻箱倒柜地在厨房翻了半天,终於在墙角的一只落满灰尘的口袋里,找到了些陈年的旧红豆,已经被虫子蛀过了。康三元就着炉火吹了吹灰,将坏得不像样的都拣出来,扔进灶膛里当柴烧了,剩下的用清水淘乾净,和着缸底那一小把白米,下到锅里。
她这才腾出手来,洗菜、切菜,将肉也洗好、切好,用盐泡在碗里待用,又去墙角找了一把乾乾的小葱,细细地剥皮。葱的辣味呛眼,教她忽然回忆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也曾经蹲在家里那黑糊糊的灶房一角,眯着眼泪剥大葱的情景。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康三元原本不叫康三元,她,也算是穿越来的吧。她本是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一棵祖国的花朵,叫李牧,家境贫寒,从小在乡下长大,爸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努力耕作,养活他们姊弟三个,她很不幸地生为老大,从小照顾弟妹、洗衣、做饭、锄地、割麦,无所不能。
後来李牧终於熬到大学毕业,欠了国家一屁股债,拚死拚活地工作了几年,在芳龄二十三岁的时候,终於从刚开始的一月工资两千元人民币,熬到了年收入近八万,还清了助学贷款,翻身做了自由人,弟弟、妹妹也即将大学毕业,一家子的大好生活近在眼前。
但是,不幸就在李牧最欢乐的时候发生了。那天她刚领到年终奖,喜孜孜地出门准备存进银行,跑得快了点,刚出公司的办公大楼,便被一道白光劈中,喀嚓一声,失去了知觉。後来她才知道,劈中她的不是闪电,是一辆闯红灯的轿车。
待李牧醒来,便发现自己着一身灰扑扑的破衣,躺在这个四合院里,一个油光发亮、气喘吁吁的少爷正欲对自己伸出安禄山之爪,口中还叫着:「康三元,今儿你就是本少爷的了……」
李牧顿时明白,自己穿越成了古代版的杨白劳他女儿,她一个前途一片光明,青春、靓丽的高级白领,怎麽能重回旧社会,还是最底层?於是,她毫不犹豫地摸起桌腿下垫的一块方砖,照着自己的额头就是死命一磕。
七魄悠悠,三魂出窍,李牧再睁眼,已经站在了传说中的黄泉路上。黄泉路上人很多,她仔细分辨才找出那像一对连体兄弟一般的牛头马面,她当即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抱住牛头的大腿,哭诉前情。
牛头马面听完,搓搓手道:「还魂这事儿不归我们哥俩管,你得去找阎王。」
於是李牧被带到阎王殿,又毫不犹豫地抱住了阎王的大腿。
阎王尴尬地摸摸後脑杓道:「姑娘你先起来。前日本王喝醉了酒,误将你的名字销了籍,迫不得已才借了那个康三元的身子与你还魂。本王已经托梦给你爸妈、弟妹,告诉了他们你的新归宿,他们必不会担忧了。这样吧,作为补偿,本王将你延寿一年如何?」
李牧心里鄙夷了一下,依旧大哭着不撒手。阎王另一只自由的脚急得搓来搓去,道:「不然,姑娘提个要求?只要不是将你送回原身,其他都可以,因为……呃,你的原身已经撞作几段了,若还能活,也太难为本王……」
等的就是这句话!李牧顿时收声,乾脆、俐落地爬起身,整整衣衫,清咳一声,向案上提起狼毫笔,笔走龙蛇地列下一张单子,掷给阎王,自家则找了张凳子坐下,托着腮,跷着二郎腿,斜睨着阎王。
阎王一边看,一边擦汗,道:「姑娘,这、这……这有些过了。你知道,年终本王也是要考核的啊,渎职兼乱用职权,年终奖就没了啊,本王还有一大家子要……」
李牧不为所动,道:「我这可是一条『欣欣向荣』的人命,其中牵涉到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的幸福指数、寿命指数……不给我安排好了,我只有向督查衙门投诉了。」
阎王擦擦汗,凝视单子半晌,终於狠狠心,一拍桌子道:「那好,就依了你。不过,你不可再蓄意抛弃康三元的壳子,要待到她七十二岁寿终正寝时才能归案,否则,这单子上的条款一概无效。」
李牧想了想,问:「那受人胁迫,或者被人意外杀害,算不算我故意抛弃壳子呢?」
阎王道:「理论上不算,但因你有故意抛弃壳子的前科,所以还须酌情考虑。一般来说,只要你没有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本王就按故意抛弃壳子来算。不过你大可不必忧心,康三元生活的地方民风淳朴,定不会有什麽无妄之灾。」
李牧点点头,不放心地再追问道:「那王爷,康三元以後生活幸福、吃喝不愁这一条是一定能保证的吧?」
阎王捻须点头。
她再细细思索,觉得已经没有什麽好提的要求了,便优雅地放下腿来,道:「好,王爷一言九鼎,李牧不胜敬仰。如此,现在就教我同家人说几句话吧,这条单子上有写的。」
阎王深吸一口气,扭头一挥手,立即有小鬼过来,领她到了一口深井旁,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念了些什麽咒语,便见井水渐渐明亮起来,竟成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渐渐显出她爸妈、弟妹的脸来,与她先前设想的不同,家人的脸上有悲戚,却无惊奇。
她爸老泪纵横地先说:「小牧,你安心待在那边吧,你银行里的钱我都取出来了,是不是三万八千五百块啊?别的卡里没有了吧?」
李牧泪汪汪地点点头,道:「爸,我在保险公司保了意外保险的,单子在我房间里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你要去领钱的,一定要尽快去。」
她爸点头道:「我知道,你弟弟已经在办了,你放心,那个肇事司机也同意赔款了。」
李牧又点头道:「做得对,赔款方面教弟弟找个好些的律师商量……」
这时,她妈迫不及待地挤过来道:「儿啊,你怎麽就这麽不小心?哎,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过马路要看车。呜呜,你在那边好好过,阎王托梦给我们说,你生成了个大家小姐啦,可要善待手下人啊,也别被人欺负了。我们都很好,你莫担心。」
李牧心里骂一声,阎王爷这个骗子!她勉强笑道:「妈,你别伤心,我在这边很好。我同阎王说好了,给咱们全家一人多加了十年的阳寿,福禄各加了四成,还给弟弟、妹妹加了桃花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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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官人 上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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