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摇头,赶紧扯回正题,咬牙切齿道:「那还等什麽,赶紧下令把昨夜於宫中当值且单独一人行动的太监、侍卫都抓起来严刑拷打,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妄为的狂徒敢在宫中行凶,谋害後妃。」
他神色淡淡,「宫中男子虽少,可真要查起来范围也不小,皇后确定当真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大海捞针?」
我沉默半晌,最後垂下脑袋,「……臣妾就是随口说说,皇上不要当真。」
他收回视线,袍袖一挥,「不论凶手是男是女,能够引莲妃来到此处,恐怕不是寻常宫侍那麽简单。」
我听出他的意思,倒抽一口冷气,「那人可能地位不低?」
这麽一来很可能是後宫妃嫔之间的凶杀案了。放眼整个後宫,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後宫品阶说得过去的随手一抓就是一把,那种表面看似情同姊妹、实则背地水火不容的多了去,一言不和或关系恶劣暗下黑手更是年年都有。
别看我皇后的头衔端着好看,实际上就是妇女协调会,年年送到我手上的大小案子多不胜数,更遑论那种小到根本不能呈到我案上来的芝麻小事。
所以皇后也是很忙的,别以为我真的每天吃饱睡睡饱吃,日子活得赛神仙。
扯远了,其实我觉得如果死的不是三妃之一的莲妃,这种後宫凶杀案也轮不到皇上来管,难怪他一脸恹恹、爱理不理的样子,他手头可是办大事的,什麽朝中政务、民间灾害、诸国纷争,这种後宫妇道人家的爱恨情仇对他而言就跟一根葱似的毫不起眼。
管他的,反正都把皇上拉来了,不想管也非得由他来管不可。其实这事也好办,按说後宫中品阶高得能够引得出莲妃的着实没几个,一一拎出来审一审不就完了?
我的心中所想全呈现在脸上,皇上一看就知我心思,忽而低低一笑,双眼亮晶晶一片。
我闻声,顷刻间如临大敌。这、这是在笑什麽?
他好整以暇,「这一次皇后可算是最清白的一个了。」
我怔忡了下,双颊刷地一下红得滴血。
要说受怀疑的目标,还真该算我一份,然而这次确实是迄今为止我最清白的一次,因为昨天晚上我有不在场证据,我还有个最不得了的人证。
谁知他话锋一转,托腮装作思忖的样子,「唔……也不一定,皇后昨夜还趁朕不留意溜出去……」
这、这是什麽人啊,也不想想昨晚都把我这样那样了,我哪还有心思力气去趁夜行凶。
这下我脸更红了,不是窘迫得,而是气得。
见他唇角微微上扬,我顿时明白他原来又在逗我。他今天是吃错药了吧?以前我怎麽没发现他这麽有「幽默感」?不就是被我睡过一次吗,脑子毛病更严重了。
元佑嘉稍稍收敛,正经八百地与我探讨,「依皇后看来,结合『以前』的话,你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我没好气地说:「你忘了?莲妃是意外溺死的,跟现在不一样,怎麽结合?」
他双眉拢起,「你确定是意外?」
我默了默,「不是你自己说是意外的吗?」
他微怔,将身板挺了起来,语气淡淡,「嗯,看来此事不简单。」
我狐疑地瞟他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说不上来。
只不过经他一提,我确实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皇上该不会又在故意包庇谁吧?」
他微顿,「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当初你明知我嫌疑最重,却说愿意信我,为此我还生出那麽点感动来着,谁知原来你压根也是换了根芯重生过来的,明知彤昭仪流产根本不是我干的,还给我假惺惺装蒜!
「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只冷笑一声。
元佑嘉眉头皱得老高,沉默半晌後道:「你是指彤昭仪?」
除了她还有谁!
他挑眉,「朕发现皇后对彤昭仪格外心存成见?」
我好气又好笑,心想着我不是心存成见,我他妈就是对她有意见!
见我不答,他开始步步紧逼,「皇后为何事事针对彤昭仪?」
「为什麽、为什麽,哪来这麽多为什麽。」我被逼退一步,不耐烦起来。
「皇后的态度令朕很在意。」他危险地眯起双眼,「皇后不喜彤昭仪,是因为朕吗?」
我因为被说中而恼羞成怒,「你别太自以为是!」可一说出口就觉得坏事,总有那麽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只能悻悻地闭起嘴巴。
皇上睨着我,不紧不慢地飘来一句,「皇后……朕发现自昨夜之後,你对朕越来越不尊重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还没说你人前人後一个样,你倒是说起我态度有问题,你这麽说——?
我哪还敢态度不好呢……
我顿时蔫了,「咳,皇上多想了,臣妾哪会不尊重您呢。」
见他越靠越近,我紧张地往後退,直到背贴着树身,退无可退。
别再逼过来了成吗!
他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微微摩挲。
我不知他有没有这麽想过,反正我现在只觉得他这动作跟调戏我没分别。
元佑嘉垂下眼帘,微微失神,「一直以来,也许是朕想错了……」
也不知他发什麽愣,我趁空档想从他臂弯下钻走,没想到他这麽机警,另一只手瞬间窜出来重重将我按回去,然後又是一撞……
叮!
好像什麽东西掉了下来,落到他脑袋的发冠上。
我俩一愣,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啊……这不是上次他被雪埋的那一幕吗?
元佑嘉满脸抑郁地将落到他头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我忍不住发笑,幸好这次没有雪,就是不知从树上掉下了什麽来。
「那是什麽?」我仰起头。
他张开手掌一看,是一个镶了珍珠的耳坠。
我还想看仔细,他已五指一合,「不过是一个耳坠。」也不等我说话,直接将那耳坠收入怀中,也不让我再看,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麽。
我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趁着他走神之际,从他腋下溜出来。
这时他总算回过神来了,正经八百地板起脸,「皇后,朕还没说完。」
「皇上要说的臣妾都知道,臣妾想说的您又知不知道?」
他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下。
我牵动唇角,顺手捻起巨石顶的叶子,指腹轻轻摩挲叶梗打转。「臣妾想对您说的话都刻在这里,您忘了吗?」
他的目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在石面落下,虽那里一个字也没有,然而重生之前,这里已经刻下我想对他说的话了。
「你是忘了,还是从没仔细去看?」
他缄默。
我笑了笑,有些颓然与失落,「也罢。」说完,我伸手抚摸粗糙的石面,手忽而一顿。
石面上有一抹浅浅的褐色。
难不成是……血迹?
「你来看看,这是什麽?」我仔细打量,忙招呼他过来看。
待他走过来,我指着那抹褐色道:「你看这是不是血迹?」
元佑嘉打量一番,指甲在石面上轻轻刮了一下,答道:「没错,是血。」
我兴奋地道:「这血迹看起来很新,应该是短期内留下的。莲妃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也就是说,这是凶手留下来的?」
他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莲妃身上并没有强烈反抗的痕迹,能做到一丝破绽不露而将她勒死,此人必定是高手。」
「既然是高手,怎麽会留下血迹呢?」我困惑。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或许这并不是那个动手杀人者留下的。」
也就是说,当时很可能有第三者进行埋伏,且血迹不是当时的高手留下的话,很可能是另外一人所留下的。
「那还等什麽,赶紧查。」我握紧拳头。
相比於我的激动,元佑嘉的态度冷静得多,「既有如此身手,想要在宫中杀人轻而易举,此事你不要再插手,当以安危为重。」
我摇头,「没事……」
他倏而道:「朕不能让你出事。」
我原想摆摆手说不打紧,可看他这麽郑重地说出这一句话,心头一时涌起万千滋味,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只化作悻悻然地「哦」一声。
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下,可是好似想起什麽,弧度随之弯了下来。「该看的都看过了,朕送你回去吧。」
我摸摸脸,勉强又挤出个「哦」,随他一同离开红枫林。
是夜,漆黑的红枫林中,一抹黑影飞掠而过,阿寅神色惶惶,在满地枯叶中寻找着什麽。
夜风拂过,林间沙沙作响。
突然间,阿寅耳朵一动,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息沉重起来。
他脸色大变,正欲逃跑,可林中已出现无数与他服饰打扮相似的黑衣人将他重重包围,堵住他所有去路。
「你在寻找何物?」
黑衣人背後传来声音,隐约飘过一片暗黄色的衣袂。树荫下一人负手而立,他的面容被阴影遮挡,然而阿寅心里清楚明白这个人究竟是谁。
那人将手掌一摊,掌心中赫然是一只珍珠耳坠,正是阿寅今夜冒险前来寻找的东西。
他双拳紧握一语不发,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早在事後发现珍珠耳坠遗失之时,他就已经猜到会有这麽一刻。更甚者,早在他违背身为御影的誓言、背叛元佑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
元佑嘉覆手将珍珠耳坠捏於手心,漠然扫向这个曾经的御影,冷声道:「将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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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后发落 卷三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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