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公主 第二十五章

  查庆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是没想得这般深入,但是——「公主,王爷既会如此交代,必定是他已准备妥当,公主别担心。」
  「你错了,查庆,四哥他……只担忧我,就怕我被伤及,他压根不在乎其他人的,甚至不在乎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而我已经拖累了四哥这么多,你要我怎么忍心再害四哥?我自个儿做的事,我自个儿担。」
  「公主,不行啊,王爷要亲审,这等于王爷会亲自动手以服众人之口,你要是让王爷发现真是你被斩首,王爷……」
  「那就别让四哥发现,你拿面罩罩着我的脸,多罩几层……斩首后把我的头藏起来,想办法让四哥马上离开现场。」
  「可是……」查庆急得都快掉泪。「王爷终究会发现的,王爷会心痛至死的!」
  「那就永远别让他发现,城门此刻必定有人守着,就说我换了装在城里待了几天才出城,出城后没了消息……我宁可让他找,也不要他出事,你也和我想的一样,对吧?」华千华一口气说完,催促着查庆将原本要罩在替身头上的面罩为她戴上。「别哭,四哥会察觉的。」
  查庆抹去了泪,心痛欲死地替她多戴上几层帷帽,领着她进宫。
  冰冷的空气里散发着肃杀之气,一如她的梦中,她曾经是恁地恐惧,可如今她却是喜悦的,一如当初梦中的心情。
  以往不懂的,她现在全懂了。
  唯有她死,华逸才能真正解脱。
  进了宫,她跪伏在地,听着华逸沉声道——
  「长乐公主……为什么策划政变?」
  她听着,泪水盈眶,她却笑了。
  「长乐公主,本王在问话,回答!」
  她垂着眼,看着走到面前绣如意云彩的乌头靴,如果可以,她真想再抱抱他,告诉他,希望来世他们不会如这一世有缘无分。
  「长乐……你为什么要逼本王杀你?」
  听至此,她缓缓地闭上眼,无声祈求着,老天啊,千万别让四哥发现……这一世四哥已经够苦了,所有的苦难都让她带走吧。
  长剑刷的一声抽出,她紧闭着眼,那瞬间,她没感觉到痛,却听见有大臣在高喊着——
  「公主政变与豫王无关,本官推举豫王登基。」
  闻言,她疑惑张眼,见自己身首异处地倒在血泊中,吓得她退上几步,不解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耳边突地又听见——
  「那得要先查查那人头到底是不是长乐公主!」有个大臣高喊着。
  她蓦地抬眼,就见有人快步冲向前要掀开人头上的面罩,查庆跟着要抢,却已来不及,她惊惧地看着华逸回头,在面罩被掀开的瞬间——
  「是长乐公主没错!」
  「豫王大义灭亲,乃是帝王风范。」
  华逸瞪大了总是爱笑的桃花眼,像是看见了多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他踉跄地走向尸首,推开了掀开面罩的人,双眼直盯着那泪水横陈的面容。
  「……千华?」他喷声喃唤,探手轻抚去颊上的泪痕,他眉头深锁着,像是个犯了错的
  孩子,疑惑不解又恐惧。
  「千华!」后一步赶到的范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不是千华……」华逸低声否认。「怎么会是千华……不是、不是,搞错了……查庆会助她脱身,范恩的人马会带她走,然后我们会在豫州团聚,我们一家三口……一家三口……」
  他突地顿住,黑眸里,净是荒凉。
  「华逸……」听着他细碎的低喃,范恩轻晃着他的肩。「华逸,你振作一点!」
  华逸像是充耳不闻,轻柔地捧起人头,对着她道:「千华,四哥最疼你了,为了你,四哥没什么不能忍的……只要你好好的,四哥什么都能忍……只要你好好的……千华……」
  蓦地,身旁一个胆子大的官员一把揪住了人头的发,高举着。「你们都看见了,豫王方才说了一家三口,还说查庆会助她脱身,范恩的人马会带她走,这分明是共谋造反,而且还违背伦常,罪该万……」
  话未尽,那人已遭腰斩,血溅当场,现场响起阵阵抽气声。
  「谁说我和千华违背伦常?」华逸抢回了人头,轻柔地亲吻其眉间,入魔般的充血黑眸斜睨着不远处的官员,缓缓地扫视在场所有人,最终看向哭伏在地的查庆。
  「华逸,你冷静点。」范恩站在他的身后低唤着。
  「冷静?」华逸似癫若狂,将人头搂进怀里。「我一直都很冷静,母妃要我不争,我不争;母妃要千华出阁,我不抢……华透对我再三刁难,我可以忍……我可以忍,可是千华都死了……我还忍什么?!」
  像是发狂般,他持剑开始了一场屠杀,禁锢在他身上的束缚消失了,他不再隐忍,他不再退让,他失去了理智,杀红了眼!
  她站在不远处,不敢相信在她死后竟是如此的光景。
  「四哥……」她破碎喊着。「四哥!」
  然而,他充耳不闻,一个个都不放过,官员宫人四处逃窜,眨眼间,南天宫前的石板广场沦为人间地狱。
  眼见他持剑转向跪伏在地的查庆,她随即冲向前,挡在查庆面前。「四哥,不要,不关查庆的事!」
  然而,他却是持剑指着她,狂乱的眼里一片猩红。
  「……你是谁?」
  「四哥?」
  「谁允你入我的梦?」
  「……咦?」正疑惑之际,长剑毫不犹豫地砍向她,她放声尖喊着——「不要,四哥,不要!」
  「五姊、五姊!你醒醒、你醒醒!」
  人中处痛了下,教她猛地张眼,看着眼前的姑娘家,她戒备的欲起身,浑身却是酸软无力,见她又探手过来,不禁怒斥——
  「放肆!」
  那姑娘愣了下。「……五姊,你清醒点,是我呀。」
  五姊?那是谁……
  「五姊,我是柳九呀,你的九妹!」
  她直瞪着她,好半晌才又闭上眼,她想起来了,她是柳堇……柳家行五的柳堇,她终于醒了。
  这一夜……太漫长了……
  威镇侯府西侧厢房里,男人缓缓地张眼,黑暗中却见黑眸一片猩红,待他再闭了闭眼,猩红才慢慢褪去。
  他垂敛长睫,思索片刻下床推门而出。
  夜色正深浓,理该阗静的夜,主屋那头却是热闹喧腾。
  不假思索的,他朝主屋的方向走去,才刚踏上主屋的廊道,便和柳九打了照面。
  「书生?」柳九倒抽了口气,回头看了下丫鬟们,要丫鬟们先退下,随即走到转角暗处,「你怎么又来了?」
  「柳九,你这口气可真伤人,我来探探你这故友也不成?」他笑得满脸坏心眼。
  「你……都已经找到武判了,干么还上阳间?」柳九急声问。
  此人乃是地府文判官,曾经助她还阳,后来为寻在阳间游荡五百年的武判,跟她借宿侯府一阵子,而武判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十三妹婿皇商尹安羲,正名为崔颐,如今正事都办完了,干么还上阳间吓她?
  尤其是借宿在她这儿的五姊无故生了急病,她实在没办法不把这事跟他联想在一块。
  「不过是上阳间寻逃魂,与你无关,犯不着怕。」他笑着。
  「我……」她想了下,朝转角处看了看。「书生,我问你,我五姊急病,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昨儿个她、五姊和十三妹,难得聚在侯府,因为一场大雨,所以才将五姊给留了下来,可谁知道她这一睡,却是梦呓不断,吓得守在屋外的丫鬟心惊胆跳,最终还是忍不住跟她禀报。
  她赶着过来诊脉,却诊不出个所以然,脉息正常,可五姊却发起高烧,昏迷不醒,这怪病症她还是头一回遇到,正古怪着就见着他,不能怪她多想。
  「你五姊——」书生学她探头望了下。「屋外没鬼差……你也瞧得见,何必问我?」
  「我是能观阴阳,可问题是我五姊的病症很古怪,你说这该怎么办?」
  书生一脸好笑。「这可奇了,你是大夫怎么问到我这儿来,医术退步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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