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管事急忙上前,为主子拍背。
方才喝下去的药汁在咳嗽后全吐了出来,只见丫头小雁急急上前,为木裴轩更衣换帐。
全管事退开几步,忍不住长叹,当时他就不该赞成七爷这么荒谬的主意,看七爷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再看看穆姑娘……这是谁对不起谁啊?
一阵忙乱后,一切恢复平静,丫头重新煎好新药端上来。
看着药汤,木裴轩苦笑,之前是怎么搞的?怎会觉得药不苦,是因为心里想着小花?
「七爷,快喝吧,王爷、王妃和几位爷,待会儿要过来看您。」
木裴轩点点头,他知道的,就算失去盼头,也不该教亲人难受,他端起药碗,仰头一口气喝掉,喉间一阵发痒,但他硬生生憋住,不想再次徒劳无功。
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躺回床上,把小花拿出来回想,想她的娇笑、她的故事、她的豆芽菜……想着,舌尖的苦化为微甜,想着想着,心头上的涩意成了甘鲜,想她,是也最好的一剂良药。
全管事见七爷闭上眼睛,他心头清楚,七爷根本睡不着,他正等着阿保回报。
但……看一眼云佳儿,他上前躬身行礼,浅笑道:「七夫人先回房吧,等七爷醒来再让下人去唤您,好不?」
这回她没有坚持,她确实得好好想清楚,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见她点头,全管事上前开门,谁知道阿保低着头往里冲,连声喊着——
「七爷,不好了,七爷……」
「还有没有规矩?」全管事喊一嗓子。
阿保这才看见七夫人,连忙低头问安,闪身到旁边候着。
可他能候着,木裴轩又怎么肯等?他猛然坐起,怒问:「什么事不好了?」
阿保看看全管事、再看看七夫人,不知道该不该立刻跑到七爷跟前,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阿保急急奔到主子跟前。
「说!发生什么事?」木裴轩扶着床,大口大口喘气。
「穆姑娘昨天被于大山带回去,我原本以为没事了,可是、可是……」
「可是怎样?」他快被阿保气死,一句话拖拉半天。
「我今天过去,于贵正在套车要去找人,穆姑娘留书出走,她说……说要去玉龙雪山寻找一米阳光。」
寻找一米阳光?该死的,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故事,她是要寻找康米久美姬创造的一方净土吧?
噗地一声,鲜血从他口中疾喷而出,一朵朵血花坠落,看得云佳儿胆颤心惊……她后悔了……
三天后,刚办完喜事的木王府,为木裴轩办了一场盛大的丧事。
嘉和二十四年,春天。
大军来到城郊,入夜后扎营。
明日早朝后,皇帝将率领百官迎到城门前,到时有功将官将会随九皇子赫连湛进城。想当年,皇帝在马背上打下万里江山,数年经营,经营出这方沃野良土,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四海异平。
只是光阴对任何人都不留情面,皇帝老了,驾驭不了战马,那年野心勃勃的北戎贪婪再起,皇帝命九皇子率军北征,两年间铁蹄踏遍之处,北戎尽收脚下。
皇帝龙心大悦,决定亲自迎接儿子进城,接受万民欢呼。
尽管赫连湛心急难耐,想进城与四皇兄论事,也只能乖乖等在城外。
眼下是多事之秋,心思慎密的四哥肯定不能出城见自己,到时落人口实,没罪都能罗织出罪名。
手负在身后,赫连湛走出营帐,看着远方农家炊烟袭袅升起,是做晚饭的时刻了。
突地,他怀念起炒豆芽的滋味,一根根肥胖漂亮的银芽,只不过炒上葱蒜,就好吃得让人无法停筷,只是再家常不过的一道菜,可……从那之后,他没尝过相同的好滋味。
「九爷,阿罄回来啦。」侍卫阿望上前禀报。
阿罄?赫连湛扬眉,他已经等了好久。
赫连湛快步朝营帐走去,用力掀开帐帘,留着大胡子、身材魁梧的阿罄上前,正要跪下行礼,被赫连湛一手扶起,大掌拍上他肩膀,说道:「辛苦你了。」
「九爷,阿罄不辛苦。」
「查得如何?」
「此行,属下透过人与木府三爷木裴环相识,从他口中知道木王爷、王妃身雅康健,老太君精神爽朗,木王爷把地方治理得井然有序,百姓有口皆碑。
「木家几位爷生意做得很大,这些年生意开始往西域发展,日后四爷若要与西域通商,木三爷可以提供帮助。」
木王府已经往西域发展?提早了……
前世三哥有意与朝廷合作,但东宫太子兴趣缺缺,比起加强中西双方贸易,太子更乐意朝江南、大理、木王府伸手,多捞些金银。
「木七爷呢?他身体如何?」
阿磬眉心微紧,不确定九爷和木裴轩是什么关系,看着九爷满脸期待神情,话难出口,「木七爷在两年前一场风寒,病重身亡。」
「木裴轩已经不在了?」赫连湛惊得大喊。
阿罄点点头,心道,九爷肯定和木七爷感情深厚,只是……大理与京城相隔千里,两人是如何结识的?
「禀九爷,是的,在两年前木七爷便已过世,他终生未娶,府里兄长不舍他无人祭祀,过继儿子为木七爷续承香火。」
两年前……时间也提早了……不是嘉和二十三年九月……
他点点头,明白了,换言之,两年前木裴轩死、赫连湛续活,换言之,再没有一个木裴轩能去结识穆小花了?
赫连湛松口气,形容不出心情,遗失那段曾经,他说不出遗憾还是开心,但对小花……是好事。
「秀喜村的穆家呢?」
「禀王爷,穆家母女三年前已经从村子搬走,我问过附近村民,没人知道她们搬去哪里。」
「只有这样?」
阿罄想想,又说:「村里人都说穆家的庄稼是附近侍弄最好的。」
「有种茶吗?」赫连湛问。
「爷也知道穆家种茶?那里的百姓都到森林里釆野茶、制茶,普洱是那里最有名的茶,可穆家学咱们中原人,把茶种弄到田里种,只种一、两亩,听说味道好到不行,但只供自喝、不外卖。」
「更有意思的是,穆家弄出一间暖房,无论春夏秋冬,就是下雪结霜的日子都有新鲜菜蔬可吃。村人形容穆家,都说她们母女是懂得过日子的,制茶酿酒,他们家的餐桌顿顿让人惊艳。」
只供自家吃?与木王府再不搭上半点关系?他苦涩地撇了撇嘴角,问道:「也种药材吗?」
「药材?没听说。」阿罄不解地穿着九爷,药材自然是野生的好,为什么要种,种出来的药,能治病吗?
她是为做川贝枇杷膏才种的药材,既然不认识木裴轩,何必多此一举?
长叹后,赫连湛问:「于贵呢?还住在村子里?」
「于贵倒是值得一提,那人原是沈家庄的第一把交椅,年年带一走缅甸,他颇有眼光见识,每回往返都带上几块原石,刚开始没经验,收入不手,但他没死心,不出队的日子里常常守在玉铺,跟老师傅学,有老经验的人带着,他的目光越发精准,带的原石玉料越来越好,到后来还有玉铺想聘他当掌柜。」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跟沈家辞工,大家以为他要投靠别的东家,可这人就像消失似的,再没人见过。」
「他在秀喜村的房子呢?」
「锁着,没卖。」
「他的田呢?听说有上千亩。」
「就是这个,才有后来的谣言,一直以来于贵的田产都是由穆嫣帮着买卖管理的,那回于贵在外地时,穆嫣竟然把他的田都给卖掉,只留下于家老宅。」
「有那心生嫉妒的在背后造谣,说穆家母女卷走于贵的财物,说她们是狐狸精投胎,勾引于贵父子,谋夺财产,对了,还有更荒谬的说法。」
「什么说法?」
「说穆嫣勾引木府世子爷,什么跟什么?我见过世子爷一面,是再端正温厚不过的君子。」阿罄轻嗤一声。
「为什么有这样的说法?」
「据说穆嫣和穆小花离开后,世子爷曾到秀喜村寻人,便有人传说穆家母女手脚不干净,夺了于贵的财产,也偷走木王府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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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阳光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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