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畔低头看了看,见旁边有一座假山,便提着裙子爬了上去,轻轻松松将花枝折了下来,抱在怀里。
元子青这时也走了过来,扬声道,「下来吧,小心些。」
「看看我折的花。」眉畔朝他笑。
元子青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她,片刻后才叹息一般的说,「很美。」
眉畔觉得面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重新烧了起来。明明元子青是夸这枝桃花,但她怎么听都觉得是意有所指。
因为心思浮动,从假山上下来时眉畔便不甚留心。结果将到地上时,突然一脚踩滑了,整个人往下扑去。「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结果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眉畔红着脸抬头,便见元子青面上还残留着几分害怕,小心的搂着她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因为眉畔落下来时撞击的力度,所以元子青这时是坐在地上的,而眉畔就趴在他怀里。这姿势十分暧昧,但两人却都似乎毫无所觉。
眉畔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桃花举了起来,「可是桃花摔坏了。」上面的花朵本来就娇柔,这一撞洒落了许多,已是半残,再要带回去,却不合适了。
「没关系。」元子青仍旧看着她,「等会儿我再替你折一枝好的。」
气氛正好。
眉畔微微仰起脸,跟元子青目光交缠。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宁静下来了。周围动人的景色蜕变成黑白,细碎的声音消失无踪,一切都像画上的远景,迷离恍惚,唯有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温热的。
因为靠得太近,所以他们可以感觉到彼此急促的心跳,砰——砰——两颗心的频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震得两个人都觉得神思迷离。
元子青抬手在眉畔脸侧轻轻抚了抚。他的动作仿佛带了电,轻轻一触便让眉畔浑身战栗,身子慢慢软下来,依偎在他怀中。
拇指从嫣红的唇上擦过,元子青慢慢的低了下头,两张脸慢慢靠近,直至呼吸相闻。
最后一点距离消失在唇齿间,元子青噙住了眉畔的唇,辗转吮吸。
眉畔情不自禁的轻喘一声,手中的桃花枝跌落在地上,蹭了她一身的花瓣。双手紧紧攀着元子青的衣襟,以此为依托,否则她恐怕要软倒在地。
这是一个浅浅的,纯粹的吻。
从始至终元子青都只是在她双唇上辗转,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搂在她腰间双臂渐渐收紧,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与眉畔的浑身发软不同,元子青此时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仿佛一根已经撑到了某个极致的弦,只要最后一点点压力,轻轻一拨,便能崩断。
「嗡——」元子青仿佛听见那声音响在耳边,太阳穴突突的跳,眼前如同闪烁着烟火,他感觉自己像是飘起来,然后又迅速的往下坠,最终回到了实地上。
他用力将眉畔抱紧,然而只一瞬之后便迅速的松开,一言不发的拉着她站起身,然后再退开一段距离。
这疏远的姿态令眉畔一怔。抬头时元子青面上已经恢复了常态,他垂着睫避开了眉畔的视线,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眉畔本来还想说点别的,只是千言万语在心中兜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适合的话语,便只能低声应了。
方才旖旎的气氛早已消失无踪,两人默默的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元子青的步伐有些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催促他似的。眉畔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只是怎么也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到一半时元子青忽然停下来,让眉畔留在原地,自己拐了个弯,走到另一边去,折下了一枝桃花,递给眉畔,「这给给你带回去插瓶。」
他倒没有忘了方才对自己承诺过的话。
眉畔用力将心头漫上来的不安强压下去。和过于跳脱的弟弟不同,元子青是固执、守旧却有责任心的仁人君子,他承诺过的事,从没有做不到的。或许方才只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自己也无需忧心。
她努力说服自己,却忘了,由始至终,元子青都未曾对她承诺过什么。
又过得几日,眉畔在受邀参加了几场其他闺秀们举办的宴席之后,总算是定下回请的时间,下了帖子给所有人。而后她送信去福王府,问元子青自己要的人是否准备停当。
她本以为元子青可能会趁此机会约她见面,不了青云直接将人送来了。大厨是从惠月楼请的,使唤的人更是福王府调理出来的,样样都是最好。
只是元子青没来,这好似乎也打了折扣。眉畔问青云,青云却只说他家世子有事,不便前来,然后就匆忙的赶回去了。
然而自这一天起,眉畔便再没有收到过来自元子青的消息,就连自己送去福王府的信,也都石沉大海。
一开始时她还有些担心,是否元子青的旧病复发,所以顾不上自己。然而几次让刘掌柜去探听消息,福王府都是一切如常。
慢慢的眉畔便有些明白了。
这不过是元子青说不出口的委婉拒绝。
然而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却至今都不晓得。
转眼便过去了两个多月。
时已入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烤得人少了精神,也不爱出去。近来京中闺秀的聚会都少了,想来大家都不爱在这样的日子四处走动。
如此,眉畔便越发的懒怠,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每日里大半功夫,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颇有些古诗文上说的「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的意思。
行云从屋外进来时,眉畔正一手撑在桌案上发呆。她这随时随地发呆的毛病,行云从一开始的又惊又怕,到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她走到桌边,将灯剔得更亮些,低声对眉畔道。
眉畔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懒懒道,「好。」
然后就起身朝床铺走去。
又是这样。行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眉畔看起来其实与从前差不多,至少外人是绝对看不出其中差别的。只是不管做什么事,都显得心不在焉,有气无力,让人心焦。
她看了眉畔的背影一会儿,伸手要去收拾书桌上的纸笔,低头一看,才发现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宣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青字。地上还有好几团废纸扔在那里。行云犹豫了一下,拾起来展开,果然写的也是个青字。
她最知道眉畔的心病,当然也知道她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为了谁。
然而行云始终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她千百遍的重复着写同一个字。又为了那个人茶不思饭不想,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留下一具躯壳。
一开始时见元子青那里没了消息,她心中还有一股「果然如此」的念头,仿佛是自己早已预料到,姑娘却偏不肯听的恨其不争。巴不得两人就此断了,姑娘走回正路上来。
然而眼看着眉畔一日比一日的憔悴下去,神思不属,茶饭不想,行云也不由心下恻然。情之一字害人不浅,竟至于此。
她有时甚至会想,假若此刻元子青出现,自己恐怕都顾不得责怪他,先要让他将姑娘的这些毛病都治好了才可。
行云小心的将这两张纸叠好,收进衣袖里,然后才转身跟上眉畔的步伐,去伺候她睡下。
夏天的夜晚温度并不比白天多多少,虽然换了轻薄的蚊帐,但一样很闷热,眉畔道,「帐子不要放了,就这样吧。」
「是。」行云只好放下伸向挂钩的手,转身去找蚊香出来点上。然后熄了烛火,轻轻走了出去。
月色很好,行云留了半扇窗户,所以月光能够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里。
眉畔侧过身面朝窗户,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一句诗,「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她以前不懂,所以念起这诗来也是高高兴兴的,只觉得这韵律朗朗上口,优美之极。所以循环反复,也不会让人生厌。然而到了今夜,她才忽然察觉,其实这句诗多难过啊。
否则月光怎么会像霜,这么冷,这么孤单。
然而这样的情绪,却并不是随意便能体会到的。要特定的人,在特定的环境中,怀着一种特定的心情,才会懂得。
眉畔就在这样的愁思之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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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盼嫁 卷一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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