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口下留人 第三章

  恒毅的祖父生前因战功赫赫而封王,原本爵位该传给他父亲,不过他父亲比他祖父早一年过世,因此是由他这个长孙袭了爵,依照祖宗规制,他袭爵后降为端瑞郡王。
  拂春领着永玹去看常临前,不忘叮嘱妹妹,「随茵,往后你再见到恒毅,别理会他。」
  随茵性子冷,话也不多,但她说话又直又毒,一开始她也常被气个半死,可是后来她发现随茵泰半时候都是无心的,面对自家人是无所谓,可若是因此得罪了谁就不好了。
  「嗯。」知晓拂春是为了她好,随茵应了声,不过她没将恒毅的事放在心上,倘若他真要怪罪她,在扬州时他就不会轻易让她走,这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贪花好色、跋扈不讲理。
  端瑞郡王府。
  「王爷,长公主今儿个从明若庵回来了。」总管德多得知主子回来,连忙过来主子的跨院,亲自禀报。
  他约莫三十岁年纪,身材微胖,是在数年前恒毅被册封为端瑞郡王时,被他提拔起来成为郡王府的总管。
  听闻母亲回来,恒毅的神色有些复杂,「额娘怎么突然回来了?」母亲自他去年成亲后,便去了庵里静修,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庵里,鲜少回来。
  德多脸上堆着笑回道:「约莫是惦记着王爷,回来看看您,她吩咐您回府时,请您去她那儿一趟。」
  「嗯。」恒毅应了声,喝完一盏茶才前去母亲的寝院,和母亲请安后,他脸上虽带着笑,但那嗓音却透着一抹疏离,「额娘要回来怎么不通知儿子一声,儿子好亲自去接您。」
  他幼时十分畏惧额娘,额娘自幼管教他极严,他常因贪懒没学好骑射或是文章而挨罚受饿。
  阿玛还未过世前,常会背着额娘偷偷端来饭菜给他吃,但自阿玛在他八岁那年服毒自尽后,他挨罚时再也没有人会来给他送饭,没了阿玛的维护,他不敢再贪懒,之后也没再挨过罚。
  可他与额娘之间的鸿沟却越来越深,而且自阿玛去世后,他对额娘除了畏惧,又多了一抹恨意,他觉得是额娘间接逼死了阿玛。
  东敏长公主虽年逾四十,面容仍十分姣美,她穿着一袭素色滚花边的旗服,发上簪着一只翡翠簪子,打扮十分朴素,神色雍容的端坐在椅上,睇看着儿子,她慢声说道:「我只是回来看看,这阵子府里一切可都安好?」
  「府里一切都好,额娘身子可好?」
  「好。」东敏长公主矜持的微微颔首,接着又道:「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说到这儿,她朝身边的一个嬷嬷示意,那嬷嬷将拿在手上的一份名册递给恒毅。
  「这是什么?」他接过看了一眼,问道。
  「自琬玉过世后,这府里也没个正经的女主子管着,这是我替你挑的几个合适的人选,你看看喜欢哪个,我明儿个进宫去请皇上给你赐婚。」
  「琬玉才死了一年多,儿子没打算这么快再续弦。」
  东敏长公主哼了声,「她生前也没见你待她感情多深厚,怎么她死后你倒是惦念起她来了?」
  对于额娘的质问,恒毅意有所指地道:「自她嫁进府里便一直病着,儿子没与她多亲近,是顾念她的身子,想让她好好静养,不想她没能熬过去,但儿子与她总归是夫妻一场,多少有些情分。」
  这桩婚事是额娘自作主张的,琬玉未过府前就病了,进了郡王府,泰半时间都躺在床榻上,他与她甚至未圆房,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听出儿子是在暗指自己给他找了个病秧子当郡王福晋,东敏长公主缓了神色解释道:「昔日她素有才名在外,人又娴雅聪慧,我才会让皇上给你赐婚,哪里想得到她有病在身,还这么早就病死了,也是她福薄,这回额娘特地打听过了,你手上那几个身子都十分健壮。」
  恒毅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名册,接着抬起脸,带着笑挑剔道:「额娘,这几个人选儿子都瞧不上,像这礼亲王的孙女体态肥胖;这兵部尚书大人的女儿长得尖嘴猴腮,瘦得像竹竿而这允贝勒的妹妹,平日里爱般弄是非,娶进府里岂不是没有一日清静?」
  东敏长公主脸色一沉,她岂会听不出来儿子不喜她为他挑选的这些人,才会蓄意把这些人批评得如此不堪。儿子在她面前看似恭敬,但她知道自打丈夫死后,他便恨上了她这个额娘,怨她心狠,才会逼死了他阿玛。
  这些年来她心里也积了许多的苦楚,无人可倾诉。当年她倾心于丈夫,而后好不容易嫁给了他,却不想他整颗心都放在宠妾宜琴的身上,对宜琴百般呵宠,身为皇室公主的她,哪里能忍受得了,因此迁怒宜琴,但她也只是在言语上刁难,并没有真的做些什么伤人的事,是宜琴自己心思歹毒,设下了局想毒害她,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宜琴的心腹婢女将抹了毒药的调羹递给了宜琴,宜琴拿着那调羹喝了汤,当场毒发身亡。
  当时宜琴为了想脱罪,事先还刻意把恒毅给找来,恒毅就正巧亲眼目睹了她毒发身死的情景。
  事后不论她如何解释,丈夫都不相信他那个温柔可人的宠妾会如此恶毒,厉声指责是她为了脱罪,颠倒是非黑白,还把错都扣到已死的宜琴头上。
  宜琴一死了之,倒也乾净,她却得替宜琴背上这黑锅,被迫担起了毒害丈夫宠妾的罪名,丈夫甚至还亲自向皇上状告她,皇上不得不召她入宫询问。
  她当时满腹委屈,将事情的原委全都说了,「……皇兄,我性子如何您难道不清楚吗?若我真有心要置她于死地,又怎么会用如此愚蠢的办法,当着恒毅的面毒死她?」
  皇兄信了她,但丈夫仍是不相信她,从此见了她便满眼瞋恨,在宜琴死后两个月,丈夫也跟着服毒自尽,为宜琴殉情,也以此来惩罚她。
  公公为此悲痛不已,原本已有病在身的他,一年后也跟着去了,儿子也对她心存怨怼,与她离了心。
  之后长大,儿子有了自个儿的主意,不肯再听从她的话,她让他做的事,他偏不做,不让他做的事,他偏做,她让他成亲,他硬是不肯,去年迎娶琬玉的事,还是她出面求皇上下旨,他才不得不娶她。
  那时为了让儿子心甘情愿迎娶琬玉,她对儿子说——
  「等你们成亲后,额娘就会前往明若庵长住静修,往后府里的事,额娘就不管了,你们自个儿好自为之。」
  注视着儿子藏在眼里的冷漠之色,东敏长公主抑下满腹的酸涩,淡淡启口道:「倘若你真的还不想成亲,额娘也不逼你,但这偌大的一座郡王府,总不能没人替你管着,额娘就留下来替你看着吧,直到你再成亲为止。」
  闻言,恒毅有些错愕,下一瞬,他便明白额娘不过是想藉此来逼他成亲,他心思一转,说道:「额娘,适才儿子之所以对这些人诸多挑剔是有原因的,其实儿子心里已有合意的人选。」
  东敏长公主连忙追问道:「哦,是哪家的姑娘?」
  「是瓜尔佳大学士的二女儿随茵。」
  「我怎么记得常德只有一个女儿,还嫁给了永玹。」她这一年多来泰半都在明若庵,对京里的事不太清楚。
  恒毅扬起一抹笑,回道:「瓜尔佳大人的二女儿是一年多前才从江南前来认亲,听说是瓜尔佳大人十几年前到江南奉命查案时,留下的孩子。」
  东敏长公主听完,柳眉微蹙,「这么说,她是常德的私生女?以她这般的身分配不上你。」
  「可儿子若要再娶,只想娶她。」他何尝不知随茵的身分配不上他,他对随茵也没有丝毫情意,但他刻意提她,不过是存心想拿她来为难母亲。
  东敏长公主沉默半晌才出声道:「你当真这么想娶她?」倘若儿子真的看上了她,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不是不能成全,只希望能因此让儿子与自己多亲近一些。
  「没错。」恒毅坚定地回道,但其实他根本不想成亲。
  十七岁那年,他情窦初开,倾心一个姑娘,她性子柔婉,说话总是羞羞怯怯的,娇美可人,然而她出身贫寒,只是一个秀才的女儿,他知道额娘一定不会答允他们的婚事,可他想着无论如何他都要娶她进门。
  他犹记得那日在他进宫要去求皇上赐婚前,想先去见她一面,当他来到她家附近,瞥见她与一名男子站在一株梧桐树后说话,他好奇之下偷偷凑到附近想要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怎料竟撞见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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