绦月神情严肃地又道:「陆老板跟老板娘,百味珍的招脾好不容易才架到了门楣之上,两位可千万别给砸了。」
听到这儿,好斗的甘氏可恼了,她眉心一拧,两手叉腰,气呼呼地道:「你是来找麻烦的吗?爱买就买,不买拉倒,少在这儿长篇大论教训咱们!」
上门就是客,陆安福见妻子冲着客人骂,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对她揺揺头。
「怎么?她能不客气,我还不行?」甘氏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继续骂道:「我可告诉你,百味珍的糕饼好到肃亲王府每月两订,由不得你这小蹄子在这儿说三道四的!」
「放肆!」这时,苏克哈说话了,「这位就是肃亲王府的绦月福晋。」
闻言,陆安福跟甘氏陡地一震,惊疑的看着她。
绦月脸上没有半点愠色,只有拼命压抑的失望,对于兄嫂如此经营百味珍,她实在太难过了。
「夫人……夫人真是肃亲王府的福晋?」陆安福疑怯不安地间道。
绦月点点头,「是的。」
「草民有眼无珠,贱内多有得罪,还请夫人有大重,饶恕我们。」陆安福拉着甘氏将腰一弯,惴惴不安地赔罪。
刚才还态度强势、语气嚣张的甘氏,这会儿也变得恭敬又卑微,「民妇不知福晋大驾光临,一时心直口快,还请福晋见谅。」
看着方才对自家福晋不敬的甘氏现在卑躬屈膝的样子,喜福跟春寿一脸幸灾乐祸,不过他们都知道心胸宽大的福晋是不会跟这种人计较的。
「我听说贵店的安满小姐正是想出并督导制作百味珍数十种品项之人,如今她死了,味道也变了,实在令人惋惜。」
绦月苦口婆心地劝道,「希望你们可以遵循她所要求及坚持的工序制作,切莫偷工减料。」
两人听了,连声称是。
这时,去观音寺为先夫及亡女祈求万福的陆老夫人回来了。
「娘,您回来了?」陆安福见母亲回来,连忙上前扶着。
陆老夫人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强势的媳妇铁青着脸,一副白天见鬼的表情,想到大概是又有什么人给她气受了,再看向面生又贵气的绦月,她不觉愣了一下。
她问向儿子,「这位夫人是……」
「娘,这位就是肃亲王府的绦月福晋。」陆安福说。
陆老夫人一听,连忙恭敬的一欠。
见状,绦月忍不住出手拉了她一下,「别……」
她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好想念娘,看着娘神情憔悴,身形消瘦,她的心好痛好痛。
「王府每月两订,小店感激不尽。」陆老夫人由衷地感激。
「老夫人不必客气,亦无须感激。」绦月感觉到心口一阵一阵的紧缩,疼得她快要忍不住眼泪了。
为免自己失控又失态,她急忙放开手,要苏克哈买几样糕饼,快速的回到马车上。
从马车里往外看,只见陆老夫人还站在那儿望着这边,她再也忍不住的掉下眼泪。
母子连心,虽然她的容貌身形已变,或许她娘还是能感觉到什么吧?她多想告诉她娘,「娘,我是安满,是您的女儿安满」,可是她已不能与娘亲相认了。
绦雪比允肃预计的时间还要拫早许多回到府里,让他有点疑惑。
难得回娘家一趟,她为何没有久待?
据他所知,塔格尔夫妻俩非常宠溺这个女儿,理当有许多话要跟她说,怎么却让她来匆匆、去匆匆?
于是他唤来苏克哈,问起绦雪今日回娘家的事——
「福晋回右副都御史大人府邸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苏克哈回道。
允肃不解地又问:「塔格尔不在府里?」
「不,右副都御史大人夫妻俩都在。」苏克哈说。
那怎会待不到一个时辰?那别说是用膳了,就连奉茶都嫌赶。
「后来呢?」他续问。
「离开后,福晋说要去百味珍。」苏克哈说。
她回娘家不到一个时辰就急着去百味珍?允肃蹙眉一笑,「她可真是个贪吃鬼。」
「不……」苏克哈的神情微微一凝,「福晋似乎不是为了买糕饼而去的。」
「哦?」允肃疑惑地应了一声。
苏克哈也是一脸困惑不解,「福晋去了百味珍,试尝了糕点之后,严厉指责店家偷工减料,自砸招牌,店老板夫妻俩让她说得脸都绿了。」
允肃一听,更是疑惑了,她特地去百味珍说人家的东西风味不再,她是太热心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这女人的行举真是越来越让他摸不透了。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不寻常之处?」他又问。
苏克哈思忖了一下,回道:「是有一点不寻常……」
「什么?」
「福晋要离开时,百味珍的陆老夫人刚巧回来,福晋见了她,好像很激动很难过。」
允肃眉心一拧,「难过?」
「嗯。」苏克哈点点头,「我看福晋当时眼眶红红的,还立刻回到马车上,像是不想让人发现。」
听到这儿,允肃越感疑惑。
他让她回娘家一趟,一是为了让她一解思亲之苦,二是想看看她与娘家互动如何,怎料她与娘家互动冷淡,反倒跟百味珍的陆家……她这是怎么了?
百味珍的陆家是汉人,三代做饼,从没人跟政事沾上一点边,生在塔格尔这满人家族里的她,又怎会对陆家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跟牵连?单纯是为了吃?还是有其它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稍晚,允肃前往康宁苑,还没进苑门,就见喜福跟春寿分别端着盛着几道晚膳的银盘走了出来。
「王爷。」见着他,两人恭敬地行礼。
「唔。」他应了一声,「福晋用完晚膳了?」
喜福苦着脸回道:「福晋今晚胃口不佳,什么都只吃了一点。」
闻言,允肃很难不将她的反常跟白天里在百味珍发生的事做联想。
「你们先下去吧。」他说着,迈开步子走进康宁苑。
绦雪没在院里,整座居苑静悄悄的,他穿过庭院,步上通往廊道的阶梯,进了花厅一转,穿过两处夹间,进到寝房,走过一道六扇绣屏,三道垂帘,便是她的起居之处。
她背对着躺在锦榻上,那纤瘦的背影令人见怜。
听见声响,绦月懒懒地道:「喜福,今天不用伺候着,你先下去休息吧。」
听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哭过,允肃的心头微微一撼,更生疑窦,他出声问道:「回娘家一趟,乏了?」
一听是他,绦月倏地翻腾起身,显得慌慌张张的,「王……王爷?」
他走向她,脸上颇不出一点情绪。
她慌得将脸一垂,死盯着他的鞋尖,心儿跳得厉害。
他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他应该不会发现她哭过吧?
正思索着,允肃突然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发现她的眼眶确实红红肿肿的,明显哭过,他不禁浓眉一皱,「哭什么?」
绦月秀眉一蹙,「没……没什么。」
她急着想撇过脸,他却稍微加重了手的力道,不让她闪躲,迎上他那彷佛要看透一切的目光,她倒抽了一口气,更加惊慌失措。
「听苏克哈说,你今天回娘家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他问。
她点点头,「是的。」
「不想你阿玛跟额娘?不想多陪陪他们?」他直视着她。
「想!」她急切地道,「我想我娘……」
「娘?」满人说额娘,汉人才叫娘,他疑惑的看着她。
绦月猛然惊觉自己失言,立刻补充道:「我是说额、额娘。」
「既然想,为什么急着离开去了百味珍?听说你还给人指教了一番。」
「我……」她一时答不上来
「我问你话。」允肃微微沉声。
绦月慌了,随便胡诌一通,「从前我跟额娘都非常喜欢百味珍的糕饼,如今口味跟品质变了,让我十分失望,才会去铺子里想给他们一点建议。」
「嗯?」这回答倒也没什么不寻常或可疑。
但她为何见了陆老夫人就郁郁寡欢,暗自落泪?
「既然只是去给店家指教,为何见了陆老夫人,你却红着眼眶躲回马车上?」
「那……那是因为我知道陆老夫人失去女儿,心里十分伤痛……」她强装镇定地道,「看着她那么伤心憔悴,我忍不住想起我额娘,要是我死了,让白发人送黑发人,额娘肯定也是伤心欲绝,所以才会忍不住难过起来。」
「噢?」允肃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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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福晋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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