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刚才自己承认的事。
你喜欢他?
孩子纯真的问题,她应该不愿当真吧?一定觉得他当然不会当众说不喜欢他们的小知老师。
但他的心情除了激昂之外,也有慌张。连自己都有些摸不透的心,她又怎能真切感受到呢?
她现在的眼神,可跟喜欢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看他就像在看跟踪狂。
「呃,」他咳了一声,既然口才在她面前无用武之地,他就全摊开说吧。「今天……也不是故意要跟踪你,在帕克屋意外看到你走过,脑袋暂时当机,所以我没有借口。我绝对不是跟踪狂,因为今天之前没做过这样的事!」
他知道自己的口气很急。向来他说什么都能面不改色,但那双清澄的大眼睛却让他心急,口气也就跟着急了起来。
不安,怕她误会、讨厌、甚至害怕。他是不是做得太过,终于误踩她划的那道界线?
「是真心的!」他不自觉又说,「我说过会用真心,我以后绝不会再说半个虚假的字。」
她看着他,看了许久,才说:「你很奇怪。」
牧洛亭错愕了整整五秒,然后朗声笑起来。
她不以为忤,只摇头说:「真的很奇怪。」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微卷的头发感觉非常柔软。「我很高兴。」
她往后微倾,他赶紧收回手。「对不起!」
她蹙眉,但好像没有被冒犯的不悦表情,他松了口气。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问。
「高兴。」
「因为你注意到我了,因为你觉得我不一样,因为你没有说我很讨厌。」
「你并不讨厌,」她又蹙眉。
牧洛亭满心飞扬,他终于知道他最欣赏她什么了,那就是直言不讳,不加一分也不减半点。所以她说并不讨厌他,就成了他这辈子听过最窝心的话了。
吴叔的荞麦冷面实在好吃,但牧洛亭吃得很分心,一颗心都在襄知身上,没吃完就放下筷子。
「我走了。明天你会来公司吗?」他问得满怀希望。
「不好吃?」襄知看着他还剩好几口的面。
「当然好吃。」他看一眼手表,「但我答应只用你半小时,现在只剩十秒。」
她看着他,眼中有些什么他辨不出的情绪。
「我一定说话算话,」他起身,「至少让我请客好吗?我会很开心。」
她摇头。
好吧,他今天得到的已经太多。「那希望明天见。」他没再提工作,不希望给她压力。
吴叔笑嘻嘻地接过他那碗面的钱,牧洛亭实在很想偷偷帮襄知付,但他如果从她身上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尊重两字。「吴叔,我得先走了,以后我会常来的!」
他在门口转回身,她正低头喝汤,刘海遮住她的眼。
这种心情,就算无法形容,他也再无法割舍。
【第四章】
「总编?」
牧大今天一早就很反常,主要是开会时一直看着自己的右手,冬湘宜已经第二次试图提醒他该下指示了。
牧洛亭抬头。「第三项去掉,超过预算太多。」
项目负责人暗暗叫苦,但被抓到也没办法。冬湘宜很想笑。牧大就算分心,底下人也没打混的机会。
牧洛亭眼光又落到自己手上。昨天发生了很多事,但最萦绕心头不去的,竟是她柔丝留下的触感……
他居然碰了女人。
自己是真的濒临男人最难过的那关吗?
从来单身,也未曾觉得自己是在「忍耐」或「禁欲」;他绝对是正常男人,自己解决也没什么不满足,只因没动心过。加上从小女性就喜欢黏他,搞得他自动把关,久而久之养成连握手都敬谢不敏的习惯。看女人像看风景,还都是远看好看、近看就有瑕疵的风景,不值得惹麻烦。
直到看见一个处处都奇特的女孩,偏偏不让他近看。
他苦笑。会议室里的人瞪大眼。
「总编?」冬湘宜只好再出声。
牧洛亭抬头。「为什么东区销量会少半个百分点?」
本来就没抱希望牧大会破天荒漏掉,但被这么快抓包的负责人还是垮了脸。
「最近东区的免费赠阅杂志又冒出两家,我们正在研究对策……」
「报告明天放我桌上。」
会议继续。牧大是什么人啊,善待手下但绝不姑息,任何状况都别想逃过他的法眼。NOW!必然会持续发光发亮,每个人都很安心地这样觉得。
「好啊,终于让我抓到了!」
房凌光大踏步进了新办公室,看到姓襄的小子正趴在桌上作画。
他已经突袭了好几次。襄依常在,通常是在手机上交涉这期的媒体攻势。公关那块房凌光不碰,对新公关美女也没兴趣,他要找的是那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怪咖小弟。
今天终于被他逮到小毛头自己守门,房凌光把门在身后关上。
对于气焰嚣张的上司堵人似的阵仗,襄知瞄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画。
「喂!你的礼貌还是没一点长进!见了前辈也不打招呼吗?」
襄知与其说是抬头,不如说只是抬眼再瞄他一眼。
房凌光心中有数,果不其然——
「礼貌是敲门。」
房凌光又火又想笑,就知道这小子会给他天外飞来一句保证让人吐血的话。
奇的是他居然听得懂,换个人还不一定能解读这种省掉多字的精简版对话呢。
这小子是在反击他说的「礼貌」,因为房凌光没敲门就直闯。
不知为什么,房凌光虽然火大,却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有胆识,除了牧洛亭以外,他还没碰上能对他脾气免疫的人。牧洛亭是他同穿一条裤的死党,不怕还有道理,这小不点为什么会有这种胆子?
胆子大还不是他念念不忘这小子的唯一原因,这个小不点硬是怪得有趣,上次让他大发脾气还当众败阵,但不知怎地他想记仇却气不久,只想再会会他。
姓牧的会雇用这姊弟作年度最大专刊之一,当然有原因,襄依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想搞清楚的是这个小不点。
他探头过去,眼睛立即睁大。
襄知没有理他,也没有遮掩的打算,自顾自地画,任他又挤近看得更仔细。
房凌光是经验老到的主编,用过多少美编高手,但这样的画——
说是画有些笼统,应该说是一种图像的表达。画幅很大,为便于将来缩印时细节更为精准。
图像里有四个人,两男两女。这四人的互动关系很奇妙,有两个男人牵着手走在路上,其中一个正拿着手机说话;第三个是女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听着手机,第四个也是女人,像是在追着什么似在路上跑,方向正对着那两个男人身后,一手在空中挥舞。
这四人看来没有绝对关联,但又有很多地方会让人产生联想,把四人的生活连在一起。虽然看得清画中人的性别,他们的地点、年龄、时代却是多元而复杂的,整个画面有如拼图,用上透视、切割、立体、几何多种技巧,虽然完全不求对称,但似乱中有序,各种风格与色彩巧妙结合,有如经过数学公式精算过后,又直接打翻调色盘泼洒上去。看的人会发现自己眼睛跟着一条无形的线走,走完后即可拼出自己看到的故事。
「这是……你画的?」房凌光问完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很白痴,明摆在面前,不然还是谁画的?他是太吃惊,一时脱口而出。
襄知根本懒得回,手下没停。房凌光咽了口气。换了其它时候,被人这样无视早让他发飙,现在却有点是自己打扰到别人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发飙也没用吧。眼前这个奇葩,即使火山爆发也不眨一眼的;而且这是人家的办公室,不是他的。
上回被教训了一顿,虽然不好受,他却不得不承认受教了;他脾气虽差,性子虽拗,心中还是雪亮的。
姓牧的曾称他是性情中人,他通笑到肚子痛,说性情个屁!他就喜欢自己的口无遮拦毒舌火爆。
他的狂风暴雨大小声,却狠狠败在眼前这小不点的精简字句上。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实在太惊艳了!这是一幅画,但在他这个玩文字的人看来,却像是一个用色彩写出来的故事,是图画,也是文字。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房凌光欲言又止,想问的问题到嘴边又换了内容,最后终于挤出来:「这个可以当封面吗?」
襄知终于回答:「本来就是。」
他反常地不以为忤,反而非常高兴,点头。「姓牧的看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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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知那个人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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