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请纳妾 第三章

  登时,娄易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盯着她的目光,好似在看待一只异兽。
  「我不晓得该怎么向你解释,我只能说,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得了一种病。」
  「疯病?」
  沈芯婕略顿,秀眉蹙起,打量了小屁孩那张冷峻的脸庞一眼。若不是此刻他一脸严肃,她真以为他是在说冷笑话呢。
  「别乱说,什么疯病不疯病,你们这些古人实在太好笑了,我告诉你,岑巧菱不是得了什么疯病,她这叫智能不足,天生基因有缺陷。」
  娄易继续用着看怪物似的质疑眼神看待她。
  反正她无所谓,继续滔滔不绝:「不说这个了,反正你也不懂。我要说的是,在我那个世界里,我得了一种很罕见的怪病,就是身体会逐渐不能动,好像被冷冻起来似的,而我们那里的人,把这种病称作渐冻症。」
  「渐冻症?」娄易见她眼神清朗,说话条理分明,并不像是在发疯,也就半信半疑的留神聆听。
  「像我这种染病的人,被称为渐冻人,发病之后,身上每一处肌肉会逐渐萎缩,慢慢的,我们就不能走,不能动,到最后甚至不能说话,只剩下眼睛还能动。」
  她说的这些,于娄易而言,完全是前所未闻,犹如天方夜谭。
  按常理来说,他应该当她是疯病发作,才会说出这些没人听得懂的疯言疯语。
  但……当他看见她露出悲怆的微笑,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迹,他竟开始相信,她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疯话。
  「我的魂魄好像被冻结在自己的身体里,虽然听得见也看得见别人,但是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我都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回想起另一个时空受尽折磨的自己,沈芯婕不禁红了眼眶,她停下动作,神情黯然地在窗边暖炕落坐。
  「我的家人为了我,遭受很多折腾与痛苦,但是我无能为力,因为我一个人好孤单,好痛苦,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却没办法说,也没人懂……」
  终于,她能走能动,能开口说话,但,却是身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再是自己的异时空。
  或许,原来的那个时空,容不下她,所以奇蹟只能在另一个时空显现。
  沈芯婕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察觉房里异常安静,她稍稍收敛悲伤的情绪,望向始终不语的娄易。
  他还是一样面无表情,表情冷得像座冰库,然而那双填满质疑的黑眸,却泄漏了他的心思。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管你是要把我当成疯子还是傻子,都随便你,不过,我告诉你,既然我在这里能走能动,谁也休想关着我。」
  「说了这么多,你最终的目的便是想离开这儿?」娄易总算听懂了她的话。
  「没错。」她用力点头。
  「你要去哪儿?」
  「什么地方都可以。」
  她的灵魂,她的知觉,她的眼界,全被渐冻症冰封了。
  从发病到完全不能动弹,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她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感觉已经好久,好久。
  如今她得获自由,不管这里是什么奇怪的世界,她想走遍各个地方,把握能自主行动的每一刻,尽情挥霍正常人该有的一切与自由。
  「沈芯婕。」没由来地,娄易喊了她名字。
  她微怔,睁大了一双灵动似水的秀眸,不解的回瞅。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沉声道。
  她心口蓦然一紧,随即从暖炕上跳起来,拎起裙摆小碎步奔向他,小脸兴奋。
  「所以你相信我的话?」太好了,她真没看走眼。
  娄易不应声,俊秀面貌窥探不出任何端倪。
  「既然你不信我,又为何相信我是沈芯婕?」她难掩挫败地又问。
  不是不信,而是她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匪夷所思,他得再想想,抑或,找个巫医请教……不过,瞧她的模样似也不像是中邪。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疯癫了十多年的傻子,一夕之间成了这般?
  莫非,她说的话,全是属实?
  「娄易,不管你信不信我,你会放我走,对吧?」
  「我会。」
  沈芯婕小脸转喜,正欲欢呼,随后又听见那个冰块脸小屁孩补上一句:「但奶奶不会。」
  秀颜霎时一垮,娄易见她一副小草瞬蔫貌,嘴角悄悄扬了一下,转身离去。
  沈芯婕瞪着小屁孩高瘦的背影,嘴里咕哝碎骂着。
  「这家伙根本是在耍我吧?切!真看不出来,从头到尾摆着张扑克脸耍酷,原来幽默感还在啊……」
  头疼啊头疼!究竟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这些人放她自由?获得自由之后,她又该怎么在这个世界生活?娄易会愿意帮助她吗?
  沈芯婕挨靠着黄花梨木茶几,双手撑腮,苦皱秀颜地烦恼起来。
  用午膳时,所有人俱是傻张着嘴,瞪着那个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握着象牙箸子,猛夹菜往嘴里塞的岑巧菱。
  不对,应该是……沈芯婕。
  娄易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不要命似的,拼命将面前一盘盘吃食,全往嘴边送去的沈芯婕。
  一旁何氏满脸惊吓,连忙出声劝道:「巧菱,慢点儿,小心噎着了。」
  「奶奶,能够靠自己吃饭,真的是太好了!」沈芯婕一派认真的说道。
  离开二十一世纪时,她已经丧失了吞咽功能,插胃管灌食,然而,在此之前,她已失去了双手,三餐只能倚赖贴身看护,或母亲协助喂食。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或是做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芯婕咬了口鸡腿,泪水不听使唤,瞬涌而出,当下哽咽了起来。
  闻声,何氏又给吓坏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岑巧菱是何氏一手照顾大的,早已视同自家孙女般的疼爱,外人虽然讥笑岑巧菱是个傻子,她却不以为忤,将恩人之女照料得妥妥贴贴,绝不让她饿着冷着。
  沈芯婕嘴里塞满了食物,却哭得好伤心,她张了张嘴,语焉不详的发出声。
  「呜哇哇……我好……好高兴……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这算是个事儿吗?何氏当场一傻。
  娄易薄唇一抿,实在看不过眼了,索性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鸡腿,直接塞进她嘴里,冷冷瞥去一眼。「既然高兴,那便好好吃饭,少说话。」
  沈芯婕被鸡腿塞了满嘴,只能泪眼婆娑的回瞪娄易。哼,小屁孩!
  一顿饭吃下来,何氏受了不少惊吓,毕竟她照顾岑巧菱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这般,看上去虽是恢复了正常,可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好似又不太正常。
  沈芯婕多少明白,她的表现有些古怪——至少对这些古人而言,肯定不能接受她的反应,于是她稍作收敛,强迫自己别太兴奋。
  膳后,何氏年事已高,早早便准备歇下,于是沈芯婕陪着她在院子里走走,顺道送老人家回房歇息。
  「巧菱。」坐在黄花梨雕花架子床里的老人家,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住,亲昵之情自是不在话下。
  看着那双满布皱纹的手,沈芯婕想及,金宝曾说过,岑巧菱自幼是让何老夫人给拉拔大的,虽说何老夫人是为了报恩,然而,一个年轻时便被丈夫撇下,独守祖厝白耗青春的老人家,一个人照顾智能不足的孩子,过程想必不轻松。
  「你的病能好,真是佛祖保佑,奶奶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好起来。」
  「奶奶对我真好,我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好好报答奶奶。」
  「傻孩子,你爹为了我们娄家而牺牲,你娘也算是因为娄家而死,应该是奶奶做牛做马来报答你。」提及岑母之死,何氏不禁鼻酸。
  闻言,沈芯婕为老人家的心善仁慈,感到不舍与心疼。
  「奶奶千万别这么说,我病了这么多年,奶奶都没舍下我,把我照顾得这么好,我爹娘在天之灵,肯定很欣慰。」
  听见她善解人意的安慰,何氏心头一暖,遂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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