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郡主命 第六章

  宋淑妃想来也料到了这缘故,浅笑道:「二公子此话差矣,本宫这生日,定远侯府是头一个来向本宫祝贺的,再怎么样也比别人上心了。」
  看来朝中贵胄皆觉得宋淑妃很不得宠,如今她唯一的女儿夏和公主又死了,更没必要来讨好她。
  他诚挚地道:「娘娘,在下想不出来该送什么才好,这天下有的,想必娘娘宫里都有,未必稀罕,因此在下绘了一幅画,想送给娘娘当生辰礼物。」
  「你亲手画的?」宋淑妃惊喜不已,「好,好,本宫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孩子画的丹青,快呈上来让本宫瞧瞧。」
  穆子捷向紫芍点了点头,她上前打开了手中捧的锦盒。
  画卷在案前展开,宋淑妃脸上的神情由初时的好奇变成震撼,最后化为久久的凝滞,好半晌她才颤声道:「这是、这是……夏和?」
  「对,这是在下依着对夏和公主的记忆仔细画的。」穆子捷答道。
  紫芍看了也怔在原地,画中那宫装少女风华绝代,好似昔日的夏和公主迎面而来,真想不到穆子捷还有如此唯妙唯肖的画功。
  「你……」宋淑妃含着泪对他道:「怎么你见过夏和?」
  「娘娘有所不知,少时在下曾在御学堂中念过几天书。」他道:「便是那时见到了夏和公主。」
  「你也在御学堂上过学?」宋淑妃颇为意外。
  「只有几天而已,都怪在下太顽劣,被太傅赶了出去。」穆子捷答道。
  他竟来过御学堂!紫芍蹙眉思索,自己居然对他毫无印象。
  对了,初见时她不是看他眼熟吗?或许就是从前在御学堂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因为印象不深,匆忙一瞥,再加上岁月洗涤,所以几乎没有印象。
  「难为你了,」宋淑妃对他生出好感,「只见过夏和几次就能将她画得如此逼真,宫里画师的功力还不及你一半。人人都说定远侯文武全才,想不到养出的公子也是这般出众。」
  「娘娘过奖,在下愧不敢当。」他连忙道。
  「本宫若干年来收到的生辰礼物虽不少,却远不及这一份,」她道:「这画像也算暂缓了本宫对夏和的思念之苦。二公子,本宫该想想要如何答谢你才是。」
  穆子捷谦虚地道:「娘娘千万别这么说——」
  紫芍深知宋淑妃鲜少与朝中贵胄打交道,她也很少夸奖与感激某一个人,她此刻对穆子捷这般说,绝非客套话。
  棋开得胜,他们这一步显然是走对了。
  出了宫门,穆子捷忽然对紫芍道:「丫头,你与车夫先回府吧。」
  这小子果然不老实,才办了趟不错的差事,便又想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紫芍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现在他的前途也关系着她的复仇大计,她不得不管。
  她清咳两声,斟酌着开口,「公子……今日还是回家用晚膳吧,想必姨娘也在家里等着。您难得进宫,姨娘肯定想听听宫里的事。」
  穆子捷听完一怔,「怎么,我有说过不回家用膳吗?」
  「公子平常出门一去就是大半日,有时候彻夜不归,」她怀疑地看着他,「今日能赶得回来用晚膳吗?」
  「你这丫头想歪了,」他终于明白了她言下之意,笑道:「我又没打算去青楼,你担心什么?」
  「不是吗?」她有些讶异,「可这会子……公子能到哪里去?」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除了青楼就没别的地方去。」他翻翻白眼。
  紫芍壮着胆子道:「公子可敢带奴婢一同去?」
  「怎么,想监视我?」穆子捷无奈地道:「你啊你,也罢,让你跟着吧,省得你在娘亲面前乱嚼舌根。」
  所以他同意带着她了?她倒好奇他平日整天在外乱溜达究竟在做什么,今儿定要仔细瞧一瞧。
  「去元锦街吧。」穆子捷对车夫吩咐道。
  元锦街?紫芍心中不由一紧,那边正是她家,穆子捷去那里做什么?
  「怎么了?」穆子捷察觉到她神色有异。
  「公子真要去元锦街?」紫芍咬唇道:「奴婢……听说那里不太吉利。」
  「怎么不吉利?」他反问。
  「元锦街本是北松王府所在,」她呐呐道:「奴婢听说北松王爷做了坏事,如今北松王府府里全都荒废了,夜夜闹鬼。」
  「你这丫头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穆子捷挑眉,「看来真是听了不少戏文。」
  「奴婢也是听府里的嬷嬷们闲聊的……」紫芍顿了顿,试探道:「公子真要去那里?为何?难道公子认得北松王爷?」自从她家出事后,京中人人对元锦街避之不及,都觉得忌讳,这穆子捷却偏要去那,实在古怪。
  「倒是不认得。」穆子捷摇头。
  这就更奇怪了,紫芍不解地看着他。
  「你既然听了嬷嬷们的议论,应该知道北松王被抄家一事是我父亲一手办的。」穆子捷道。
  「嗯。」紫芍点了点头。
  「那夜父亲在那里掉了块随身玉佩,一直没找着。」他解释着,「我想着去寻一寻,说不定寻到了,也能让父亲高兴高兴。」
  原来如此,不过小事一桩,倒害得她心中翻江倒海,勾起思绪万千。她道:「公子知道讨侯爷高兴,姨娘也会高兴的。」
  「那你这丫头就随我一道吧,你眼睛亮,帮忙找一找。」
  「是。」紫芍应道。
  旧日的痛楚忽然在胸中有如百爪挠心,她却只能镇定而乖巧地微笑着,生怕露出半点痕迹。
  车轮辘辘,没过多久,马车便停在北松王府门前。
  从前这里有多繁华,此刻这里便有多萧索。门上封条未揭,石狮子旁仍留守着几个清闲的侍卫,一群麻雀自屋檐上飞下来,落在门阶处,晒了一会儿太阳,又一一飞走。
  门可罗雀便是这个意思吧?
  「二公子。」留守的那些侍卫显然是定远侯手下,认得穆子捷,见他自车上下来,他们立刻打起精神上前行礼。
  「本公子要进去寻一件父亲落下的东西。」穆子捷问:「可否行个方便?」
  「这大门上贴了封条,属下们不敢妄动,」侍卫们提议道:「二公子不如从侧门进去方便些,只是委屈二公子了。」
  「好说。」穆子捷点了点头,叫一名侍卫领路,与紫芍一道自侧门进入北松王府。
  在那个杀戮之夜以后,紫芍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她从小生长的地方,温暖又干净的所在,此刻像死一般寂静,尽管尸体都已埋葬,血流也已风干,她仍然觉得这里处处都是恐怖的气息,空中有残留的血腥味,仿佛风一吹就会钻入她的鼻间,也许这是她的幻觉。
  「发什么抖啊?」穆子捷回头看着她。
  「奴婢……」紫芍颤声道:「奴婢怕鬼……」
  「大白天的哪有鬼?」穆子捷宽慰道:「别怕,跟紧我。」
  紫芍碎步上前,紧随着。
  阳光照在游廊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说来奇怪,藏到他修长的影子里,她满怀恐惧的心忽然镇定了,又或许是今日的阳光太过温暖,驱散了她些许惊惶。
  「二公子要寻东西估计没那么容易。」领路的侍卫道:「这府里大着呢,也不知侯爷把东西掉在哪。」
  穆子捷突然问道:「南厢在哪儿?」
  「前面就是南厢,」侍卫答道:「据说是从前元清郡主的闺阁,侯爷的东西不太会掉在那里吧?」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穆子捷望向前方,「总是得一处处地寻。」
  南厢?紫芍垂着头猛地抬起来,看着那熟悉的红墙绿瓦,她亲口吩咐下人搭建的花架子依然杵在那里,原打算等夏天来临时种一架荼蘼的,此刻都成了残景。
  闺房内,她用过的胭脂还搁在桌上,忘了盖盖子,此刻已经风干。不同于一般的蔷薇花香,那是她特意调的小苍兰味道,仿佛春天旷野的气息。
  「我在这儿寻一会儿东西,」穆子捷吩咐侍卫,「你去门口守着吧。」
  侍卫遵命,退身去了。
  穆子捷此刻脸上的神情有些反常,他站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那胭脂,怔怔出神。
  紫芍问道:「公子,怎么了?」这个人就算是个纨裤子弟,也不至于看到女孩子的东西就这般痴迷吧?
  穆子捷没有答话,拿起桌上的脂胭盒子轻轻闻了一闻。
  他果然这般浪荡?紫芍连忙道:「公子,咱们快寻一寻侯爷的东西吧……」
  「父亲的东西不会落在这里的。」他轻声道:「只是我想来看看。」
  「看什么?」她一头雾水,「元清郡主的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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