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对北墨的建议,你就回去。」黑拓天搁筷,定定看着她。
她不防此着,瞠大眼,于瞬间回了神。先前为了进博士学宫而写下的一方策略,想也不想便在此时脱口而出——「北墨半数土地干涸,物资不足,才会有百年前的厉皇力振军威,以军功封爵,以杀头数为奖励,拚得了兵强国盛的北墨大业。可如同臣先前所说,百姓求的就仅是安稳一口饭,而若要得这安稳一口饭,北墨土地便该引沟渠灌溉。」
「r引沟渠’三字你说得倒容易,可知道那要花费多少民生物力?若非十年功夫,哪能成就全国。」黑拓天倾身向前看她。
「若是为了百姓,十年又何妨?十年之后,陛下雄业百年,余芳千年。」她声音脆柔,毫无惧色地迎视他的眼光。
「我北墨国并无沟渠人才。」
「梁国工于造桥铺路之术,可它夹在北墨及西柏之间,向来备受两国威胁,始终无法富强。若是皇上能派人游说梁国,让他们以为只要帮北墨兴建沟渠,北墨便再无财力征战梁国,那么梁国如何会不帮?」
黑拓天没说话,只定定瞧着她的一对清澈眼眸。
褚莲城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一丁点情绪,可实在盼得他能听进她的建言,为百姓立百年之利,于是立刻下榻,长身一揖。
「臣对陛下俯首称臣时,便以北墨为国了。若陛下不信我的忠心,就让我服毒,如同我先前为质子时一般。」
「你以为你那身体还能服多少毒?」
褚莲城笑了。她何其有幸遇到了一个把人命当命的君王,这样的君王,才有可能替百姓着想。
「退下吧。」黑拓天说。
褚莲城告退,转身离开紫极宫,可脑中想的却还是黑拓天。
当她说起引沟渠灌溉一事时,他没露半点情绪,亦没驳斥,是否表示他曾经做过这番考量呢?
她决定回去之后,先去拜访几名正在北墨京城内的着名国水师,与他们详细讨论后再写下兴沟渠利弊诸事,让兴建沟渠成为利民而非扰民之举。
她做事习惯未雨绸缪,向来只会多做。而一个会在寝宫里勤于政事的君王」心胸必然不会太狭隘。因此,若是她为官顺利,真能做得一些利众之事,此生也算对得起她的太傅,了无遗憾了。虽她注定无法活得长,但能见到明君在世,也是颇值得的啊……
隔日,当褚莲城到达紫极宫时,黑拓天正在文凤殿中与朝臣论事,先前已要夏朗让她在书房里誊写他交办之事。
她坐在几案之前,突然有些懂得他为何愿意让她来担此大任了。新皇即位,各方势力无不争着攀附,她一个异国质子,和谁都不亲近,况且被严密地看管及调查过,根本难以逃出他的掌控,不用她用谁呢?
于是,一个月时间过去,褚莲城偶尔会见着皇上,但多数时候看到的是夏朗,二人总嘀嘀咕咕商议着餐食。她说得一口好菜,加上跟过南褚着名的鬼医数年,颇懂得养生,每回提出的菜色,夏朗总能让御膳房八九不离十地呈上,让她当真把想吃的养生甜品全吃了一轮,满足到觉得此生已足矣。
夏朗私下告诉她,御膳房前日上了几道她所说的甜品给皇上,向来不重吃食的皇上不但多问了句是什么做的,还派人送了几份到已逝二皇子的府邸,给他五岁的女儿黑凌珑;当然,也赏了御膳房的人;因此,御膳房现在天天追着他要新吃食呢!
这等利人利已之事,褚莲城即使再累也乐于配合。纵使脑力有限,可古人智慧无穷,古书中那些吃食重现之日就待她了。
于是,虽然她仍不知黑拓天对她所提兴建沟渠之事有何看法,但有事可做,觉得自己为明君所用,书写奏摺时自然更加用心起劲;加上宫里膳食极好,竟让她痩削脸颊丰腴了些。如今她除了担心舅舅一家人是否已离开南褚、在来北墨途中之外,实无太多事要烦恼。
或许,还是有一些事要担心的,即清明节气前后,她体内的余毒总要发作一回;加上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她离宫上轿前不小心湿了鞋袜,那寒气从脚底窜向全身。待回到府中,她已经冻得全身僵硬,萱儿赶紧押着她泡了澡,还灌了姜汤,可一早起来,头还是昏的,四肢仍是冰冷的。
她给自己开了袪寒药方,然吃了药后仍得多休息,只是,她既食君俸禄,依然得入宫做事。反正一般而言,皇上过了午后若没进紫极宫,就表示不会再来,她通常能早点回府。
褚莲城从怀里掏出益元丹,服下一颗。
勉强抑制住体内那股抽搐般的微疼之后,她揉了揉眼,决定将最后一篇抄写完毕,就能赶在毒发之前回府休息,她今日是撑不了多久了……
对于褚莲城这个书吏郎官,黑拓天大抵是满意的。
她不多话,只安分地埋首工作;处世如同她这些年因为身分不同,各方拜帖虽不断,但她总没赴宴,依旧只和柏尚贤有着好交情一样地低调。此外,她才思敏捷,他每回挑几份摺子让她回去想想,总是不出几日,就会收到她的回覆;更甚者,像是兴造沟渠一事,他才开口让她写个利弊得失过来,她便双眼发亮地从怀里掏出早已写好的奏摺一洋洋洒洒十多页清扬但工整的字迹,将利弊得失全列举了。
「这个莲城殿下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咱们北墨国富民安,关她何事?哪来这么多想法。」这日,将军墨青在武凰殿看完黑拓天递给他看的奏摺之后,不解地问道。
「要不就是对南褚已彻底死心,要不就是有其它更让我们意料之外的想法。她毕竟不同于一般人。」黑拓天拿出另一份关于褚莲城生平的密函,递给了墨青。
密函中提到褚莲城母亲因为不受宠而致疯癫,被关入冷宫至死;而褚莲城在南褚虽以才德闻名,却从没过过好日子,靠的多半是身为伤科大夫的舅父接济;并曾因被认为与太学生恶言攻诘皇室一案有关,被抓入狱中审问.,后来还被迫服毒以示清白,若不是当时南褚有名的鬼医守在她身边,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褚莲城这皇女也当得太痛苦了吧。我之前是曾听过她跟着鬼医行走天下的传闻,这实在不该是一名皇女会有的待遇。」墨青看着密函,啧啧有声地说道。
「也正因为有那般的遭遇,她如今方能有种与旁人不同的自在。」
黑拓天如今想到她时,便觉得她的眉目愈来愈清晰。习惯了她静静待在一旁做事,偶尔也命她同桌用膳,因为她对食物总是兴致高昂,他瞧着瞧着,倒也能吃得比平日多些。
毕竟是吃过苦的,更能懂得惜福。如她,如他。
「她是个人才,待在我这历练一段时间过后,便让她进博士学宫。」黑拓天说。
「那……方才收到的南褚情报,不知对她可会有影响……」
「传褚莲城。」
「皇上是要告诉她吗?」墨青一惊。
「关于南褚皇室私下抛售领地部分,不用提。其它的事,她早晚都会知道的。且她既要为我北墨臣子,便要更加坚定为北墨付出的念头。」她若撑不过这关,便无资格入博士学宫,这是——他对她的试验。
原本打算回府的褚莲城,在离开紫极宫前接到了命令。匆忙之间,又多服了一颗益元丹,祈求皇上这回可别有什么大事要议。
因为身体不适,原本一刻钟的路程,她走了两倍时间,待要进武凰殿时,她已是脸色惨白’四肢发寒、皮肤透着冷气,并不自觉地哆嗉着。
她取出绡巾拭去额上冷汗,深吸了口气,在内监传唤后,人殿走到黑拓天面前请安。「陛下。」
「免礼。」黑拓天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双唇。
墨青站在一旁。这么近看之下,也不禁诧异于褚莲城的年轻与一体弱。这似鬼一样的脸色、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能做什么事?「把那份密函给她。」黑拓天说。
要不先叫御医过来吧,免得看了密函之后病急攻心,人先倒了一墨青在心里咕哝,却还是将密函递到褚莲城手里。
一直目不斜视的褚莲城,此时才注意到黑拓天左侧站着的高大身影。
「多谢墨将军。」褚莲城双手接过。
「你如何知道我是谁?」墨青看着她水亮的眼,还有眼下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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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不臣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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