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妻入宅 卷二 第三十五章

  但无论如何,因为阿竹和昭萱郡主的关系,严祈文夫妻也对公主府的事情关心一二的。而且安阳长公主平时对阿竹照顾得极周到,虽是沾了昭萱郡主的福,却也算是极难得了。
  两人正说着,便听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很快便见到阿竹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
  虽然女儿此举实在是不够文雅,没什么形象,但是严祈文夫妻并不忍心责备她,见她小脸发白,心里不禁起了怜惜,柳氏忙将她揽到怀里。
  阿竹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忙问道:「娘,怎么回事?长公主怎么会……」
  柳氏摸摸她的发,说道:「听说长公主是病逝的,先前她便中过暑,身子有些不好,前几天听说她感染了风寒,没想到会来势汹汹,今儿午时情况瞧着就有些不对了,皇上派了好几个太医去公主府,可惜没什么用,长公主在申时左右没了。」
  感染风寒?阿竹直觉不信,安阳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多得是,又有宫里的太医看着,怎么会给一个小风寒弄得去逝了?由于是个脑洞总是大开、惯会胡思乱想的,一下子便想歪了。
  阿竹喃喃道:「先前不是说长公主只是被气着了么?怎么会突然没了?先前我去探望她时,看着还挺精神的……」突然说没了就没了,昭萱郡主不知道如何了。
  听到她的话,严祈文惊道:「阿竹,你说什么?」
  阿竹看向父母惊讶的脸,突然醒悟起来,这事也只是几人知道罢了,外头应该不知道安阳长公主先前生病是被昭萱郡主气的,对外说是天气热中暑,恰巧那时七月,天气也实在是热,这理由很多人都相信。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昭萱郡主少不得有个忤逆长辈、不孝的名声传出来,于她不好,所以知情的人都瞒着没说。
  微微蹙了下眉头,阿竹现在需要父母的帮助,便将三言两语地先前去公主府探病时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她相信自己父母的为人,定然不会道他人长短,去败坏个未出阁姑娘的名声,更何况那姑娘与自己女儿还是手帕交。
  听罢,严祈文微微蹙眉,不过却没有责备什么,只道:「昭萱郡主此举虽不孝,但也不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他看人极准,不然也不会允许女儿与昭萱郡主相交,否则他作父亲的,即便郡主身份高贵,他也有法子将阿竹与昭萱郡主隔离开来。
  柳氏初时听罢也觉得昭萱郡主行为实在是不孝,但听说她是无心的,后来也对母亲妥协认错了,心里有些安慰,觉得还算是个识大体的孩子。父母纵然有不对,作子女的也不应该如此忤逆,另谋他法便是。
  怕她多想,柳氏便道:「安阳长公主确实是感染风寒去逝的,应该与其他无关,你别乱想。」摸摸她的脸,叹道:「昭萱郡主定然极为伤心,等公主的葬礼过后,你便多安慰她。」
  阿竹默默地点头,心里对这个时代的医术有了个更深切的认知,一个小风寒原来真的可以夺去一个健康的生命。
  原来在这个时代,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得知安阳长公主去逝,听说承平帝悲痛不已,不过怕这事刺激到身子一直不好的太后,承平帝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在太后面前提起这事儿,定要将她瞒住。然后又忙命人去安排长公主的丧礼,下了死命令,按品级风光大办。
  有了皇帝的旨意,公主府很快便布好了灵堂,整个布局华美大气的公主府变了个样,白幡飘扬,添了几分肃穆哀伤。
  作为承平帝宠爱的胞妹,安阳长公主生前极为风光,死后也是极尽哀荣,她的丧礼规模自然也是极为豪奢,前来哀悼敬香的宾格络绎不绝。
  阿竹随着家中长辈进入公主府,自与昭萱郡主相识起,她便时常进出公主府,对这府中一景一物颇为了解,此时看着这座依然华美大气的公主府,心里不禁有些恻然。
  到了灵堂,阿竹便见到形容枯槁的驸马孔陵轩,昔日俊美成熟的男子此时邋遢得像个中年大叔,丝毫没有了曾经的俊美模样,穿着一身孝衣,呆滞地站在灵前,呆呆地看着妻子的牌位,仿佛整个人都没了灵魂。
  帮忙打理丧事的除了宫里的女官,还有孔家的女眷,接待前来敬香的女宾都是孔家的女眷出面。
  出嫁的昭华郡主也回来了,穿着一身孝衣,双眼红肿,面色也颇为憔悴。
  「阿竹也来了啊……」昭华郡主看到阿竹,想说些什么,又叹了口气,只道:「萱儿心里苦,你……去劝劝她吧,让她别弄坏了身子。」
  阿竹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异样,不过仍是默默点头。
  恭敬地上完香后,阿竹低声同母亲说了一声,便绕过供桌,到后面放置死者灵柩的地方,很快便看到了安阳长公主灵柩前跪着的一道人影。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额头上也绑了白色的带子,浓密的头发用白色带子扎起紧紧束在脑后,整个背影毫无生气。
  阿竹看得心酸,她知道昭萱郡主有多敬爱自己的母亲,明明那般张扬快活的人,心里再难受,却肯为了母亲而妥协。却不想短短时间,人却如此没了,她如何受得住?
  阿竹走到她身边蹲下,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她看到昭萱郡主那双明亮如星辰的漂亮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双目死气沉沉地看着母亲的灵柩,面上一片麻木,伤心到了尽头,已经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唯有僵硬到木然。
  昭萱郡主一动不动。
  阿竹担心地道:「昭萱,难过就哭出来!公主定然舍不得你如此伤心。」
  昭萱郡主依然不言不语。
  阿竹又劝了几句,发觉在这样亲人离逝的沉痛事情面前,再多的语言也是苍白,根本传达不进她心里去。阿竹蹲在一旁陪了她很久,见她仍维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反应,眼泪差点儿掉了出来,胸腔难受的像要炸开一样。
  她又感觉到了曾经在桃姐姐丧礼上的那种悲痛心情,不过那时候还带点愤怒,此时却是完全的痛苦哀伤,为了这个曾经快活而张扬的女孩哀伤。她知道她以后再也回不到以往的无忧无虑,那个曾经在枯潭寺初见时便大胆地邀请他们赏菊花的、有着甜美笑容的小姑娘不见了。
  阿竹蹲得脚都麻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便见昭萱郡主身体晃了晃,忙伸手扶住她。昭萱郡主正好倒在了她怀里,脸色惨白,已经没了知觉。
  不用阿竹出声,旁边候着的丫鬟嬷嬷们已经快速过来抱起了昭萱郡主,将她送到不远处休息的房间去了。
  阿竹自然跟了过来,看着丫鬟嬷嬷安置昭萱郡主,接过丫鬟拧好的干净帕子为她擦脸。已入了秋,天气凉爽,但气候也显得干躁,几日未好生打扮护养,昭萱郡主的脸蛋都脱皮了。
  不一会儿,昭华郡主走了进来。
  昭华郡主看到床上人事不醒的妹妹,又气又心疼地道:「真是胡闹!难道她胡闹得还不够,想让母亲走得不安生么?」
  正拿着药油为昭萱郡主揉擦着双膝的星枝听罢,忍不住道:「大郡主,小郡主她心里也是伤心,都好几天没有食过一粒米一口水了,奴婢也担心她……」
  阿竹看到昭萱郡主被人身上撸起的裤管,两个膝盖又黑又肿,那些黑色明显是跪久了的瘀血,也不知道她自虐了多久,才会这么一声不吭地晕倒。
  昭华郡主恨道:「我也伤心,但也不能如此作贱父母给她的身体!若不是先前她气坏了母亲……」突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外人,昭华郡主忙敛住了话,看了阿竹一眼,没再说什么了。
  阿竹心里有异,不过安静地不作声。
  昭华郡主最近都住在娘家里帮衬着母亲的丧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她此举不妥,但是定国公府还真不敢说她什么,又有皇帝发话,便由着她住在娘家里了。这会儿昭华郡主也感觉到有些累,坐到一旁,说道:「请太医了没有?」
  星枝忙道:「星叶去请了。」
  正说着,太医已经被昭萱郡主的丫鬟星叶拉了过来。这太医是先前便驻守在公主府里的,也不用直接去太医局,来得也快。
  太医看过后,便道:「小郡主悲伤过度,又久不食东西,身子过于虚弱,得好生将养,不然年轻的姑娘家落下什么后遗症来,以后可难办了。」又叮嘱了些事情,然后便让丫鬟跟着去抓药了。
  昭华郡主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看着星枝星叶拿着药油为妹妹揉擦着跪肿的双膝,本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曾几时这般凄惨过?忍不住流下眼泪,泣道:「傻孩子!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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