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妻入宅 卷一 第二章

  大夫又被急哄哄地请了过来,看到高烧刚退、却又磕破了脑门的小姑娘,麻利地为她处理了伤后,叹息道:「磕得太惨了,恐怕以后会留下些疤痕,不好办啊……」
  确实不好办,女子毁容以后说亲就难了,即便夫家不嫌弃,可也架不住世人那张嘴。
  何泽顿时低下头,而何伯眼中暗露指责地看向自家主子,却没想到自家狠心的主子根本不当一回事,等大夫处理好那小姑娘的伤时,默默露出了自己手上的伤,示意大夫顺便帮包扎。
  看到那泌血的牙印,何伯顿时一惊,同时有些明白了,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向床上依然昏迷中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心里自然偏向了自家主子。只是,若是你家主子不那么恶劣地戳人伤疤,恐怕也不会遭这罪了。
  而大夫也证实了,这小姑娘高烧刚退,意识不太清醒,只是凭本能做事,大概是先前感觉到有人要对她不利,所以……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罢了,何至于如此惊弓之鸟,怕是昨日经历的事情让她弄浑了,以为他们都是要伤害她的人。
  少年接受了大夫的解释,十分坦然,并不觉得自己恶劣地戳人有什么不对。
  三日后,可怜的小姑娘终于能坐起身了,头上包着白布,身上穿着白色软棉衣,衬着惨白惨白的小脸,看起来就像颗可怜的小白菜。而消去青肿瘀血后的小脸终于露出了全貌,五官出奇的清丽秀致,隐约可见长大以后是何待倾城绝色。
  少年敲着桌子问道:「可查清楚她的身份了?」
  「……没有。」侍卫队长陆壹羞愧地道,「那儿很多痕迹被抹除了,只追踪到一些蛛丝马迹,恐怕还要一些时间。」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眼更让陆壹羞愧得无地自容,主子明显是鄙视他们情报的速度。不行,他们还要多煅炼,一定要让主子满意不可。
  不理会突然志气熊熊燃烧的侍卫,少年又施施然地去隔壁探望已经醒来的小姑娘。他这种行为,何泽自动翻译成了主子救下了一只小猫,每天都去逗一逗才开心。
  少年进屋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而那个每天都昏昏欲睡养伤的小姑娘终于清醒了,正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进来的少年,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脑门上的伤是被少年弄的,朝他露出一个软软的讨喜笑容。
  「大叔说,是公子救了我?」小姑娘坐在床上,小身体靠着软枕,软绵绵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然相报!」
  明明只是五岁的小豆丁,却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发嚎。何泽和何伯都埋着头笑了一下。
  少年看了她很久,久到小姑娘都有些不自在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竹。」小姑娘迟疑了下,又小声道:「娘亲说,女子的闺名不能随便告诉外男。」
  「……」
  噗——不知道谁笑了一声,不过很快便又忍住了,只有何泽背过身,双肩抖个不停。
  少年微微眯了眯眼,这让阿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觉得他这种眼神就像只狐狸一样,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当然,阿竹也觉得这少年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容貌俊美,气质清贵端方,翩翩少年,如诗如画。
  「原来是只胖竹筒。」圆乎乎的三头身,可不是像竹筒么。
  阿竹呆呆地看着他,发现他说的是自己时,不禁鼓起了两颊,就像只小青娃一样,十分可爱。
  嗷嗷嗷,可以咬他么?
  又过了两日,阿竹的身份终于查明了。
  「此女名为严青竹,乃是靖安公府二老爷严忻文之女。靖安公府的老太爷去逝,严忻文携妻柳氏回京奔丧,却不想女儿在半途生病,不得已之下,便将她留下,托付虞州城亲友照顾一二,直到严姑娘病好,便安排回京。却不料严姑娘的车队在路上遇到流寇,只有严姑娘一人生还,其余家丁侍卫奶娘丫鬟等皆已丧生。」
  陆禹挨坐着厚软的毛毯,手中端着一杯清茶,听完属下的报告后,漫不经心地道:「哦,我记起来了,严家老太爷三个月前传来了讣告。」
  「是的。」侍卫陆壹回答道。
  陆禹突然道:「严家车队遇袭……恐怕不是流寇那么简单,让人继续去查清楚。」
  「是。」
  查明白了阿竹的身份后,陆禹并不急着回京,因大夫说,阿竹冻伤了肺腑,唯恐将来受罪,须得好生将养着些日子,便继续在客栈住下。
  何伯等人听闻他们家主子的决定,便觉主子如此体谅那小姑娘,估计是愧疚自己伤了小姑娘害得她破了相,方想留下来让她养身子。
  如此补品不断,不过几日,小阿竹的恢复情况不错,只因着先前在野外受了一翻罪,精神不太好,脸色仍是苍白得厉害,额头的伤也一直上药,终于结疤了。阿竹摸摸自己额头的伤,意识里觉得,好像并不是在遇袭时受伤的,怎么恢复意识后,脑袋也受了伤?
  嗯,或许是当时她已经被冻懵了,所以没有注意到。
  阿竹不知道自己破相的由来,何伯何泽等人也不会多嘴说这些,所以阿竹仍是一无所知,也不曾知道自己将救恩命人咬得鲜血淋漓,留下了一排牙印。
  「大哥哥也是回京么?要送阿竹回家?」阿竹忍不住确认道。
  陆禹坐在旁边喝茶,听到那软绵绵的童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小女娃自从醒来后,一直不哭不闹,和他那一群闹腾的侄子侄女们截然不同,倒不太反感救了这么个小东西。只是,这小女娃遇到如此之事,又亲眼所见护着自己的家丁侍卫奶娘等被流寇杀死,却能如此平静,莫不是天性冷漠之人?
  阿竹不知道阿禹心思,见他冷淡地点头,不禁露出个笑容,乖巧地道谢。等丫鬟和何伯端来了药,也不嫌苦或叫要糖吃,皱着眉咕噜噜地喝下了,朝何伯乖巧地道谢,漱了口后,便爬上了床,自己躺下睡觉。
  陆禹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眉目清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青罗镇停留了近十天,陆禹得到了个消息。
  「那些流寇是荆王的私兵?」陆禹倚在榻上,摩挲着大姆指上的板指问道。
  「是。」陆壹答道,「属下让人一路追查,结果皆指向荆州的荆王殿下。据那附近的人说,偶尔会有从东北一带来的流寇在这一带抢劫杀人,官府几次围剿都让他们逃脱了。估计他们会袭击严家的车队,应该是临时起义,正好严家车队经过,便动了手。至于其他的,属下还未查明。」
  陆禹突然笑了起来,清俊的脸上笑容分外谦雅,「查不查明并不碍事,荆王可不会承认。你派人去盯紧荆州一带,不放过一丝动静。」
  「是。」
  侍卫下去后,一旁的何泽忍不住道:「公子,您怀疑荆王殿下他……」未完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何泽不好开口。
  陆禹微微一笑,少年的面容清俊秀雅,眼中一片深邃:「本王这王叔素来心比天高,这等不臣之心谁人不知?不过是等着他几时动手罢了。」
  何泽顿时不说话了,这些并不是他能说的。如此说来,严家姑娘倒是白白地遭了罪,挺可怜的。
  陆禹站起身来,吩咐道:「明日回京,你们去准备一下行李。」吩咐完后,便朝隔壁屋子行去。
  刚进屋,便又见穿着素淡衣裙的小姑娘正在丫鬟药儿的伺候下喝药,药儿今年十四岁,是在城里临时买来伺候的阿竹的,手脚颇为伶俐,行事也体贴,因为陆禹并未带女眷丫鬟同行伺候,多了个生病的女娃娃,便买了这么个丫鬟伺候着。
  药儿见陆禹进来,赶紧行礼请安。
  陆禹让她出去,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左看右看一会儿,方道:「明日便回京了,路途遥远,你可愿意和我们一起回京?」
  阿竹点头道:「自然和公子一起,麻烦公子了。」
  小小的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逗趣。
  陆禹即便不怎么喜欢孩子,也觉得这小姑娘很省心,不像其他那些小孩一样惹人心烦,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摸摸那柔软的头发,觉得这小女娃也不是那么讨厌。
  陆竹抿着唇让他揉,大眼睛眨啊眨的,虽然因为病了一场,圆嘟嘟的小胖脸瘦了一圈,但仍是个萌娃,可惜陆禹却不懂欣赏,将她的头发玩了下,方施施然离开。
  阿竹目送他离开,用胖乎乎的小手将被揉乱的头发抓了抓,方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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