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一切,如涓滴流水,沁着透骨冰霜,点滴坠入记忆,清晰着,也刺痛着。
翎花像瞬间被剪断丝线的偶,双脚发软瘫坐,若非雷行云抱着,就要跌个狠狠。
怀里人儿好安静,静得彷佛连呼吸也没有,雷行云突然感到恐慌,摇她的肩,喊她,她没反应,他低头去看,只见她无声掉泪,宛若无助稚儿。
「……翎花你别怕,我不会抛下你不管,以后由我照顾你,你不会是孤独一人,别怕……」他轻哄她,慰抚她,将自己当成浮木,供她依靠。
可她没有伸手攀附他、没有依赖他,任由自己被绝望灭顶。
雷行云本欲脱口,告诉她,是她师尊要他带她走,话到了喉头,硬生生给咽回去,他私心清楚,说了,只是更添她心乱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很乖巧,要她吃就吃,要她睡也睡,可是她几乎不开口说话,全是雷行云缠着她叽叽喳喳的。
「胖白呢?你有看到它吗?」这天下午,坐在车厢里,她突然主动问及。
「没有耶,或许跑哪去躲着了吧。」雷行云有些晕车,仍强打精神,堆满笑容回她。
「……连胖白也是假的……」她低喃,头埋进膝里。然后,又是长达一整日的沉默。
换作前两日,雷行云会乘胜追击,哄诱她再多说几句,但今天他真的感觉疲累,眼皮直想垂下,背靠车厢木板上,连开口的力气也无。
毎一天的日出、日落,对翎花而言,全数失去意义,晨曦透过小小车厢雕窗,照耀不出半丝温暖;残晖橘红色光晕,沉没在山头另一端,也瑰丽不了她的视线。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去?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她的生命围绕着师尊打转,每天思考的东西好单纯,午膳与师尊吃些什么好;后院的衣裳晒得好香好暖,等会儿要去收下折妥;师尊又一人独坐树下下棋,坐了太久,要去闹闹他,让他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一切突然被打碎,她措手不及,曾经视为天地的东西,尽数崩塌,毁天灭地之后的残破,教她无从收拾起。
她静寂地将自己囚入一处无形围圈内,是思考,也是逃避。
茫茫前程,自己何去何从,而师尊……又往何处?
突然有一阵嘈杂,穿透那片阂寂,入了耳畔。
她原本心不在焉,连头也没抬,可是嘈杂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慌乱,甚至开始有人挤进不宽敞的车厢内,翎花终于缓慢扬眸,往那乱源中央瞥去。
是雷行云,躺在车厢一隅,神色痛苦,频频作呕,,还吐了一地。
雷家护卫们焦急担忧,个个争相挤进车厢,围在少主身旁,失了主意。
眼看再半天路程,便可抵达雷霆堡,但少主情况不好,几人讨论着,该绕道去最近的城镇求医,或是快马加鞭赶回堡中。
翎花盯着雷行云的面色,瞧了一会儿,眉头渐紧。
太熟悉的景况,她忘不掉,家人发病的痛苦模样,焰刻在她心上。
「你们离他远些,他这是瘟疫。」她嗓音有些哑。
护卫们闻言一惊,想飞快逃出去,又担心被扣上「贪生怕死」的罪名,彼此面有难色、面面相觑,等着有人先跑,偏偏谁都不愿当这领头羊。
「都下车去吧,之后若要靠近他,先掩住口鼻,他用过摸过的东西,能烧的烧,能煮沸清洗的,便那般做。」她说道。
护卫立刻逃窜下车,谁也不敢站太近,其中一人见她仍坐在原处,便问:「姑、姑娘你不赶快下来吗?瘟疫可是会传染的……马匹够,你可以挑一匹与我们共乘。」
翎花摇头:「我在这里看顾他,不会有事。」
连与货真价实的「瘟神」朝夕相处,她都不曾有事,雷行云这类初期症状,她真没在怕——或许,心里淡淡觉得,染上疫病,又有何不好。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护卫习惯了听命行事,从不自己作决定,眼下事大,更不可能率性胡为,只能求教于她,并大略告知路程远近关系,看是要赶路,或是求医。
翎花精神仍不济,但此时此刻还有这件事能让她做,至少没工夫茫然,她揭帘往窗外看,清点马匹数量:「分头做吧,你们派一人去最近的城镇药铺,抓些五苓散、小柴胡、葛芩连汤、桂枝,再赶回与我们会合,而马车维持原计划,直奔雷霆堡,另外再派一人乘快马,先赶回堡中,安排大夫候着,告知是瘟疫,让雷霆堡早作准备。」马车载着个病人,决计无法加快速度,单骑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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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神与花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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