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福星 卷一 第四十九章

  卫锦之冷笑,白袍沾了血迹,触目惊心,看得歌姬们不敢过去。
  「殿下就这点能耐,往日称帝,臣子若有逆耳之言,你辩驳不了,也这般待人?」
  沈茂实在没法子,「大爷,卫大爷,你就说,怎么着才肯看病吧,我都应下!」
  他要夺帝位,少说得一年,卫锦之不能死啊!
  卫锦之稍稍缓过气,道:「晚上派几个人过来,我要去掘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使她真死了,也不能孤零零地叫她葬在外面。他卫锦之的妻子,自然是要和他同棺而眠,挖了坟,将她带回望京,待日后他这副病怏怏的身子撑不住了,两人埋在一起。
  生不能双宿双飞,死了若能形影不离,皮骨相融,倒也不枉与她这世情分。
  沈茂听得目瞪口呆,砸吧砸吧嘴,想要问,却终是未能问出口。得,要掘劳什子墓,就掘吧!横竖消气就行!
  等到了晚上,卫锦之带人前往墓地,挖了半个时辰,棺木抬了出来。
  下人问:「公子,要开棺吗?」
  卫锦之犹豫片刻,转过头,不忍看。
  黑夜凉风,吹在身上,抬头望,空中一轮明月。
  他想起与她初见那晚,天上也是挂着一轮圆圆亮亮的皎洁,街上到处都是欢笑的男女,七巧节的气氛,哄得极为热闹。
  第一次见面时,她笑靥如花,第二次见面时,她嫁衣如火,现如今到了第三次见面,她却已香消玉殒。
  可笑他与她一世夫妻,她却连他模样都未曾看过,连声夫君都来不及听她唤,就已人鬼相隔。
  日后他挣了锦绣前程,捧给谁看?
  吩咐下人开棺,棺木一开,听得下人惊呼:「公子,棺材是空的!」
  卫锦之怔住,返过身,往里一瞧,棺材里面,空无一物。
  脑海中几乎是立马冒出一个想法——她没死?
  没有尸体,人肯定是活着,不然还能哪里去?难不成另外有人和他一样,偷了尸体么?
  回想大府提及禾生时的遮掩以及方才盛湖老爷的慌张,种种一切,交相叠加,生出重重疑问。
  总而言之,一日没有看到她的尸首,她便还有活着的可能。
  念头一旦生出,便扎根似地埋在心底。纵然有千般疑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至于盛湖卫家和大府为何要撒谎,他自会弄清楚。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极尽所有,他也要找到她、或者她的尸首。
  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一定是这样。
  交待人将棺材埋回去,照原样填好坑。双手负背走在路上,来时脚步沉重,去时满心欢喜,所谓世间大悲大喜,不过如此。
  禾生有些愁,好几日了,沈灏借故不见她,就连每日必学的识字,他也一并以政务繁忙推掉了。
  禾生撅嘴,心想以前他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教她,若想见一个人,刀山火海都能去蹚,他既这般,便是不想见她了。
  正巧卫林来了信,禾生拆信看,读懂卫林信里的意思。当初她跟沈灏走,本就是让盛湖卫家为她担风险,更别提当初大府想要烧死她,才连累盛湖卫家遭了殃。
  望京虽有大府在,但若沈灏能护着卫林一家,大府应该也不敢怎么样。若放置不管,哪天卫林家遭遇不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拿了信,到他书房找,裴良不让,她就在外等着。火辣辣的太阳,很快就晒得人头晕目胀。
  不光光是为了卫林的事,她还想问清楚,他到底怎么了,若是为了前几日书房的事,那就更要讲明白了。
  吵架不能隔日,时日一久,难免生出缝隙。她见多了别人相处感情甚好却因为这般而破裂,不想自己也这样。
  她才熟悉了他在身旁,好好说话,以后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前几次他一拒绝,她便回屋了。今日不同,在屋外侯了大半天,连裴良都看不下去,秉了好几回。
  沈灏怕她中暑,终是松口,「让她进来。」
  他肯见她,禾生松一口气,进了屋,却看不见他人影。
  往屋里环绕一圈,才发现屏风后站着个人。
  她愣住,不是都让她进屋了么,怎么还不愿意见面?也不着急过去,隔空问他:「卫林来了信,说是事情瞒不住,想要上京,问你是否能够庇护?」
  隔了几天未闻她声,现如今柔音在耳,觉得恍如隔世。
  想了想,答:「他不提,我也正巧想接他们一家子过来,宅府已经备好,你回信让他们择日进京。」
  「好。」
  片刻,屋里没了声响。沈灏以为她走了,踱步从屏风后走出,刚一现身,便见她从门后跳了出来。
  鼓着腮帮子,气嘟嘟地瞪他:「你为什么不见我?」心里急了,才这般问他,怕日子隔得久了,她自己也生出火来,到时候两人都互不搭理,没得给自己找气受。
  沈灏怔忡,一眼瞧见她了,心里倒不是个滋味。总以为自己是云淡风轻的一个人,虽然心悦于她,却也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想着她待在身边,就已足够,其他的事,不做强求。
  但那晚的事,他自己如狼似虎的模样记在心里,过不了这道坎。都已经有了想着将她剥衣撕裙,直接就地正法地办了的念头,日后若再冲动些,真的强行做了那档子事,怕是一生都挽回不了。
  禾生看得着急,走过去,「你说个话,要我做什么都行,反正命是你的给的,只一点,不要不理我,我心里难受。你若讨厌我了,我现在便搬出去,不叫你心烦。」
  沈灏张嘴便想问——为什么心头难受,是因为记挂他吗?
  话到嘴边,碍于面子,又吞了回去。绷着脸,生怕她看出一丝波动,问:「那晚的事,你不怪我?」
  又不是没亲过,吻得那样狠,却是头一次。禾生想了想,答:「嘴巴被咬得疼,当时确实有点怕,后来想怪你,却怪不起来。」
  沈灏问:「为什么?」
  「唔,你肯定有你的原因,才那般模样。你对我好,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我应该相信你。」
  她天真的样子印在眼里,沈灏心里琢磨:她对他,不是喜欢,不是爱慕,而是相信。
  讨来了这样的感情,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总归她不厌恶他。迟疑着往前迈一步,刚伸出腿,又缩了回去。
  他不过来,她便过去。两三步朝前,扯了他衣袖,仰面道:「你好久没有带我练字,没有师父教,字写得越来越难看,我向裴良打听过了,今日你休沐,有的是时间,就匀我一个时辰好不好?」
  她眨着大眼睛,眸里没有半分介意,仿佛那晚书房发生的事,是再平常不过的。
  沈灏叹口气,点头应下,携了她往书案去。作案现场就在眼前,侧眼瞅她,她面色如常。
  拥人在怀,纠结了好几日的情绪被她三言两语就打散了。总归是他修为不够,乱了心智,以后时时刻刻谨记,才能与她相安无事地过下去。
  「这个月十六,遵阳侯爷五十大寿,我带你去参宴,可好?」
  她自然高兴,刚想应下,却想到上次蹴鞠时在众人跟前丢了脸,支吾道:「以什么身份呢,上次我说自己是六皇妃的表妹,现下见了我和你一起,不大好。」定是、要在心里头笑他的。
  沈灏研墨,笑道:「你是我的人,当然是以平陵王府人的身份前去,有什么不好的。」停顿数秒,继续道:「正好带你出去见见人。」
  禾生应下,「你说了算。」
  到了十六日,大清早的,沈灏便来了禾生屋里。从发髻样式到衣裙佩饰,样样都是他来选,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终于是好了。
  一整□□好,从屋里走出来时,翠玉看得眼都呆了,抚掌:「姑娘真真是天仙似的人物!」
  玉佩璎珞,华裳袖衫,额贴花钿,眉似远黛。平日她不喜涂抹脂粉,现如今面上傅粉,唇间一点红,竟透出别样的媚。
  沈灏踱着步子,特意往前走几步,回过头望她,满意地点点头。
  全望京的姑娘,没有谁能比得上他的这个。
  禾生怪不好意思,往镜子里照,嘴边自谦的话溜到唇边,硬生生吞了回去。
  唔,好像确实有点好看。
  沈灏伸出手牵她,广袖一撂,眉眼得意:「所谓璧人,说的就是我们这般。」
  不害臊的。禾生一手捂嘴笑,一手被他拉着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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